“本王素来宠爱灵徽,所以这次巡查也暗中带了灵徽出行,齐济城中的官员有些也见过她。当本王知道灵徽落入康王手中之后便立刻前往洵江,就此成了康王的‘座上宾’,被康王时时试探齐济一事,而灵徽因为曾经的身份,遭到康王私刑,要她交代梁国旧部的下落,以便康王捉拿乱党,向中朝邀功。”
“本王不过问朝政,平素他们做什么也与本王无关。但今次康王对本王手下女眷动手,将其划入乱党之列,他日也可能借此构陷本王与乱党有染,如此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本王岂能坐视不理?”玄旻注意着杜骁时深思时的神情变化,知道他已然信了大半,便朝灵徽递了个眼色。
灵徽挣扎着要起身,见玄旻伸手相扶,她本要避开却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而靠在玄旻怀中,看着杜骁道:“还请杜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灵徽面色苍白,眉宇之间的隐忍清晰可见,杜骁想起方才自己等车时见到她趴着的样子,想必背上一定有极重的伤,如今她却还勉强坐起身,可见这其中怨念绝非寻常,也就令杜骁对玄旻所言又信了几分。
灵徽抬眼去看玄旻,眼中分明尽是痛恨之意,言辞却百般柔和道:“我在清王府待了五年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如今我重伤未愈,都是清王殿下悉心照顾才得以保住性命。未免康王再施毒手,清王殿下才带我逃离洵江,此恩此德,我必以余生还报。”
灵徽转过视线去看杜骁,恳求道:“但请杜大人将洵江所见如实禀告中朝,将康王罪行揭露,还我公道,也还清王殿下一个公道。”
灵徽眼中的坚持令杜骁动容,一番深思之后他点头道:“下官必定会将此次洵江之行的一切禀告中朝。康王其心可诛,必定不可姑息。”
得到杜骁应允,灵徽不免欣慰,然而马车颠簸致使她身上的疼痛始终无法缓解,痛楚几乎蔓延全身,她难受地一边紧咬着唇一边抓住玄旻手臂,而玄旻将她抱在怀中,俨然是一对相依相恋的有情之人。
杜骁深觉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颇为尴尬,这就背过身去不再多看。
玄旻低眼看着哪怕浑身剧痛也还瞪着自己的灵徽,他的嘴角却牵出一丝略带赞许的笑容,极其浅淡的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便让她趴了回去。而他如今也才发现即使重新趴着,灵徽也一直抓着他的手臂,那手指用力地扣着,显然是因为太过疼痛而寻找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他眉间闪过一缕莫可名状的神色,最终他也没有将手臂抽回来,就这样让灵徽抓着,直至到达歇脚的驿站。
未免夜长梦多,杜骁提议由他先行赶回建邺将一切告知中朝。
玄旻以为可行,却在临行前与他道:“灵徽服侍本王五年,已经孤舟独行,身世可怜。本王不想她再因为这件事而被推至风口浪尖。还请杜大人在禀告中朝时,将她隐去,至于本王,大人若觉得必要,提及也罢。”
杜骁闻言会意,与玄旻告别之后便带了几名侍卫朝建邺快马加鞭而去。
“你就确定他不会将你说出来?”闻说望着那星夜赶路而远去的背影如此问玄旻道。
“不确定。”玄旻转身,望着驿站楼上那一处亮着的灯火道,“就算说了又能如何?齐济的案子是蔡襄揭发的。洵江本就在回归建邺的沿途,我被自家兄弟请去喝茶,大不了就是个怠慢公务之罪。我的舞姬被打成那样,我一个胸无大志又重女色的王爷还能翻天?你信么?”
闻说此时才明白当日玄旻杖责灵徽的真正原因,也感叹他顾虑之长远与缜密,只是可怜了灵徽蒙受这些皮肉之苦。现今二楼的灯光中,正是那才换了药的女子在忍痛低吟,一如方才玄旻所言,灵徽自从到了陈国之后,就是一叶在浩海中的孤舟,失去了依凭与保护,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承受。这样想来,当初的玄旻还比灵徽幸运一些,至少那时候,玄旻的身边还有瑶姬,后来,还有了她。
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沉思的闻说唤回了神。她定睛去看,见玄旻已提步走入了驿站中,而外头夜色已浓,确实不适合久留了。她再看了一眼二楼的灯火,光线温柔,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想要靠近的念头,她迟疑片刻也就此走进了驿站。
☆、第五章 溅血高九丈 未知身死处(三)
杜骁回到建邺之后立刻将在洵江的所见所谓一一禀告给了中朝,却如玄旻所愿将灵徽与他的出现隐瞒下来。中朝听闻如此消息龙颜大怒,即刻下令将景杭押解回都,再令杜骁撰写完整奏报以作定夺。
得到这个消息时,玄旻一行人甫至建邺城外。
灵徽不顾身上伤痛,支起身问闻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闻说点头,目光不由落去玄旻身上道:“今上现今正在气头上,王爷是要这个时候进宫么?”
玄旻稍作思量后只说先回清王府便没了下文。
而皇宫之中,皇后一旦听闻今上要捉拿康王,才好了没多久的身子就又垮了下来。景棠闻讯入宫,只是他才踏入中宫,就听见皇后接连不止的哭声,他不由皱眉,却还是进去了。皇后见景棠到来,拉着他又是一番哭诉,只让景棠想办法搭救景杭。
自从上次将复桥一事栽赃给景杭之后,景棠便再不觉得能与景杭共谋大事,所以在景杭被遣回赐地之后,两人也几乎没有往来,如今皇后要他想办法,他也只是敷衍塞责,并无意插手其中,免得被西雍见缝插针寻了他的错处借题发挥。
如此一连多日,直到景杭被押到了建邺天牢,景棠也没有动作。皇后为此不满,指责他不顾兄弟之情、手足之义。
景棠为此奋力为自己辩护道:“母后不是不知,我这太子之位全赖祖宗规矩才得以保全,如果我不是中宫嫡出,如今这储副的位置必定是在那西雍头上。这些年来,西雍看似与我和平相处,暗地里使了多少绊子,不是我小心一些,只怕早被他陷害得连如今四弟的下场都不如了。”
皇后就此止了哭,红着一双眼忧心忡忡地盯着景棠。
“上次复桥一事,西雍已对我紧追不舍,我也是出于无奈才没有保住四弟。原以为他回了赐地会安分守己,我也会想办法将他弄回来,谁知他居然这样急功近利。现在杜骁指认他欺君,这是重罪,我也是无能为力。”景棠重重叹息,等了一会儿见皇后依旧没说话,他才继续道,“我与四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又怎么忍心看他受苦。如今只望母后别在父皇面前太多提及这件事,否则惹怒了父皇,就连我这个太子,都不见得能有好果子吃。”
皇后点头,却仍不死心,拉着景棠问道:“景杭如今身在天牢,我十分挂念,你若有机会,能替我去看看他么?”
景棠点头答应权当敷衍,只盼望现今这事别节外生枝再牵扯出别的来,他这些日子为了避开西雍的刀锋已是如履薄冰,如果景杭的这件事再掀起风浪,他就真要呜呼哀哉了。
之后不过几日,就有多为臣工上疏,意在弹劾康王叶景杭德行有亏,欺瞒君上,恳请今上莫再姑息,加以严惩,以示我朝法度严明,正我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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