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
瑟瑟艰涩摇头道:“我等了这些年,不是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死亡,不是他亲手杀了我,我便要一直活着,哪怕只是听他的消息也好,直到我再也没有能力去听。”
闻说看着那道娇美的背影走出宫殿,微风吹来将她的衣发轻轻吹动,她单薄的身体犹如被吹落的一片红枫,在此时的秋光里渐渐远去,仿佛会飘出宫墙去,飘到那漫山的红枫中,再一次见证那片枫林里曾经两两相望的那一对怨偶。
【尾声】
彤云山的红枫远近闻名,每当十月红枫遍山之际,便有诸多有人慕名前来观赏,可谓红云并着人山,别是一番壮观景象。
然而山间天地广阔,也有人迹稀少的僻静之处,有客玄袍墨发,立在红枫之下,吹着手中树叶,吹的正是昔日梁曲,哀婉悠扬。
天授元年的十月与以往并无二致,不同的只是年号已由先帝时期的章和改为今上所定天授,以及国都的名字也发生了变化。今上登基四年,头三年一直沿用先帝年号以示哀思,在丧期日满后,今上便下诏次年元月改元,再将国都建邺更名为徽京。
闻说听曲音忽然停止,不由问道:“陛下又想起故人了?”
“有些事从未难忘,何来想起?”玄旻看着手中树叶,想起昔日学习梁曲都因灵徽之故,可他却没有机会真真正正当着灵徽的面吹奏一次。
在当日冲入内殿的时候,他看见被放在桌上的那块丝萝乔木坠,那是灵徽即便死也不想再戴着的东西,也是她这一生感情的错结之处,是她爱着也恨着的痛苦根源,她既然决定放弃生的权利,也就自然放弃了对这份感情的坚持——她最后与玄旻共处的半年,一是因为想要好好地爱他一次,二便是将这样真切的爱情作为报复自己跟玄旻的工具,她的软弱让整个宋氏皇族蒙羞,她无法原谅自己,也同样怨恨那个将自己拖入如此境地的凶手,既然不能杀了他,便让他痛苦一些,也算是她为死去的兄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从来不屑表明/心境,也就错过了与灵徽的感情,本身不会去爱,也就难以把握他与灵徽之间原本就已经被扭曲的爱意。他恨过灵徽的狠心,尤其在知道灵徽除了服毒自尽还带走了他们还未出世的骨肉时,他有一刹那的时间,想要去将灵南与灵淑从墓地里挖出来鞭尸,让灵徽知道她那样任性而为的下场。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是他一直以来都亏待了灵徽。
他并没像当初告诉灵徽的那样,对灵淑的遗体弃之不顾,他甚至费了功夫将灵南的尸体也找了回来,为她们置了墓地,却从未与灵徽提起。
闻说见玄旻又陷入沉思之中便悄然退下,她登上一处高地放眼望去,那漫山遍野的红枫如火如荼,在徽京城湛蓝的天空下烈烈燃烧,像是要将那些云烟过往全部烧毁,将记忆里残存的悲伤也一并烧成灰烬,就此随风散去,让人再也无法探知那些悲戚的过往。
徽京,灵徽之徽,他方才说,难以忘怀,便无从想起,那就是一生记忆,记那一段徽京旧事。
【正文完结,5000字番外同步放出,是对结尾的补充和联结该系列第二部《江山为谋之盛续春光》的辅读。】
☆、番外 飞雪迎故客 晴光送离人
天授十五年的第一场降雪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漫天的飞雪顷刻而至,风云变幻也只是在眨眼之间,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花席卷了整座徽京城,自然也包括城郊那些连绵的山峦。
玄旻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地撕扯着垂坠在天地间那一片素白的帷幔,用的力气太大了,也就成了如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那些碎片便是此刻充斥在山间野地的飞雪。
这一间小屋是当初玄旻让闻说特意建造的,小屋下头不远的地方有两座坟,一座是灵南的,一座是灵淑的,他原本很少过来,但自从灵徽离开之后,他每三个月就会过来一趟,有时甚至间隔的时间更短,用闻说的话来说,算是睹物思人吧。
章和十年那一场出人意料的死亡让原本已经发生改变的玄旻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他阴鸷寡言,有时甚至性格乖戾。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个让人不敢也不愿意去亲近的帝王,哪怕是从瑞王那里过继过来的太子,自小跟在他身边,也不见得跟他多亲近。
玄旻登基至今已有十八年,没有后宫嫔妃,除了登基之初所立的皇后灵徽。可先皇后在章和十年的某一天突然死于自己宫中,玄旻却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追究,只是将皇后的先葬于皇陵,给予追封,便没有了下文。
自此之后,他便常来这座山里,在这两座坟前静坐。这大约是他出生至今做的做善良的两件事,将先人尸骨寻回,重新安葬,免得她们成为孤魂野鬼。可他一直都没有告诉过灵徽这些事,就连闻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想说,还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然而斯人已去,他终究是没有机会说了。
窗外的风声大有摧枯拉朽之势,将那些过往硬生生地从记忆深处拽了出来,让玄旻不由自主地去回想那些还有灵徽在的岁月,哪怕当时他们针锋相对,哪怕她曾用那样深切痛恨的目光看他,可他到底无法忘记,曾经因为她的出现而令自己有过刹那去相信这世间还有美好之物存在的话,尽管最后是他亲手将这样的美梦打碎了。
玄旻看着窗下正默然坐着的少女,她低垂的眉眼像极了灵徽。屋里虽然烧着炭盆却还是有些冷,她穿着白衣、裹着白斗篷,一张脸上并没有多少血色,唇色却尤为红润,大约是肌肤太过苍白,将那一双眼睛衬得异常乌黑,目光微冷,也跟过去的灵徽如出一辙。
原本玄旻上山拜祭灵南与灵淑,却没料到在坟前看见了她,当时那一眼便让他震慑当场,再加上她一身雪白,便让玄旻以为是白日见了灵徽的魂魄。少女见有人过来,立刻往山里跑,玄旻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追,无奈他的腿伤影响了行动,虽然那少女跑得不快,他却也追不上,不想最后风雪忽来,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山里。
也许是坐得时间久了,玄旻看见少女掏出一只布袋子和一把小刀,从布袋子里取出刻了一半的木偶。只是屋里此时还没点灯,光线太暗,少女终于回头问道:“我能点灯么?”
她的声音清冽冰冷,跟灵徽却不像了。
玄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想是受了少女的感染,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片叶子,盯着看了一会儿。
不见玄旻应答,少女索性起身自己将台上的蜡烛点燃,烛火亮起的瞬间,原本昏暗的屋子都显得温暖了一些。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少女就坐在灯的旁边,恰好是玄旻对面的位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雕起木像来。
她手里的木像应该是一个正在跳舞的人,不过姿势看来有些奇怪,跟一般的舞蹈姿态不太一样。
玄旻看着灯下认真雕着木像的眉眼,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当年在齐济城外的简家山寨里,悉心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灵徽,她们本就极为相似的眉眼里有着一样的专注和认真,如果不是清晰地知道灵徽已经故去,他大概会以为面前的少女就是他长久思念却始终不敢提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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