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花,自然不会是程远送这东西时特意去别上的。乃是那簪子之上细细刻了个小阵法,里面灵气浓郁,润养了这几朵花。
这阵法虽小,却是个较为精妙的,如此看来,这簪子也算是个颇有些来头的法器了。
当然,这阵法唯有汇聚灵气只用,顶天了会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这延年益寿的说法,只怕是以讹传讹了。也是因此,这看起来颇有些贵重的法器,程远却是赠给了柳恕之。
只是,若要赠物,赠什么不是赠!何必非要赠这一枝看来无甚用处的花簪!
柳恕之有些不明所以地微皱起了眉,真有些迷茫间,忽然见得花靥神情有些异样,竟然就是看着那花簪发起来呆。
"靥儿?",柳恕之开口问道,"你可是见过这花簪?"
听见柳恕之的声音,花靥才是回过神来,她脸上还带着些复杂的神色,却是飞快地低声解释道,"这镜花簪乃是诗会的一次彩头。"
她如此解释,另外几个也听得有些释然了。
只不过却是无人注意到,花靥在说完这一句之后,又是飞快地低下了头,面上有些惶然的神色,仿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京城举办的诗会实际是为了文人墨客结交之用,在会上拔了头筹也不会有什么彩头。可其实,百年之前,这诗会非是现在这般。
当时当朝的丞相还不是程家,乃是怀姓一族。怀丞相有一个女儿,名曰怀玉。
因着才貌双全,家世极好,早两年怀玉便是当朝皇子内定的妃子了。而那皇子虽说在皇家排名仅有第三,可却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最难得的是脸面也好看。也因此,当时这二人的婚事是被传作了一段佳话。
可罕有世人知道的是,这一对看似你侬我侬的情侣,实际上却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好——
怀玉善琴也善诗,也最喜欢谈论这些,偏偏那三皇子只喜军事政事,二人若是难得有空在一起,也大多是一人听一人说,都是不知要如何搭话。
虽说能让当朝最有希望登帝位的皇子安安静静听你讲话说出去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件事了,可怀玉却是不这么认为。她只感觉三皇子与她性格不合,也渐渐地不愿与三皇子多讲些话。
怀玉这般略有抵触的模样,三皇子自然是瞧在眼里。后来为了讨怀玉欢心,是亲自下令办了个诗会,而这诗会的主持者又是拜托了怀玉的父亲怀奎丞相所任。
也自然的,这诗会里面也自然是有着怀玉参加。除了怀玉,这诗会还请了好些个小有名气的人参加。为了附庸风雅,这三皇子还将这诗会弄了个“曲水流觞”的噱头。
这便是诗会一开始的雏形。
这一次诗会,自然不同以后,是为了结交或是什么。前来参加的还有好些大家,这一些自然都是看在三皇子或是怀奎的名字来捧个场的。到时候正要吟诗作对了,那自然是要悄悄放点水,以确保怀玉能夺了头筹的。
当初那三皇子为了做得好看些,这诗会剩下些名额可是真刀真枪从民间选拔了些人才——可不会有什么当真才学出众的,都是只是些略有些出彩的。
怀玉当时不知晓这些事情,还当真是因这诗会高兴了许久。诗会前几日,怀玉还是当真准备了好几首诗,以作诗会当日之用。
只是,她这想法在那位有着不小名气的大家道出他所作的第一句诗时,便是忽的熄灭了下去。
这只是一句极为平常普通的诗句,只怕是读过书的人都能造出一二。
怀玉非是傻子,在接连三四个都是这般情况后,她才是真正明白了,这个所谓的诗会到底意味了什么。
一圈轮完,在场夺得魁首的毫无疑问便是怀玉。而三皇子则是在怀玉夺得魁首时,又从幕后走出,送了怀玉一支翡翠雕花的玉簪。是怀玉喜欢了许久的那一支。
这显然也是个早便准备好的礼物。
失望之下,怀玉是早早就离开了这诗会。偏偏又无处可去,只得是在这四周徘徊起来。
她这一徘徊,便是在诗会附近一间茶楼上望见了位公子。
那位公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从怀玉的角度看过去,仅能看见那公子的半张脸。可仅是那半张脸,便足以叫怀玉产生了浓烈的好奇之心——
虽是仅有半张脸,却是神色悠然,一派怡然自得之态。
怀玉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公子似乎是注意到了怀玉,忽然侧过脸来望向她。
怀玉原本心里还对三皇子有些气,可不知为何,这人一眼望来,她的气却是不知为何全消了。
怀玉低头微微抿了抿嘴,忽然抬步也走进了这茶楼。
甚巧,这人边上还有一桌无人。怀玉便是走了过去轻轻坐下了。
那人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怀玉,不再看窗外景象,而是执杯微微抿了一口。
半晌,怀玉开口道,“公子你刚才可是在看那诗会的方向?”
那公子还未开口,边上便是传来个嗔怒的声音,“可不是!这诗会说是人人皆可参加!可我哥哥却是无缘无故被禁止了入内!”
怀玉有些惊讶地侧头看去,发现原来柳恕之边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却不知刚才是为什么没瞧见了。
那公子略带歉意地朝着怀玉笑了笑,复又对着那姑娘笑叹道,“靥儿,休要多言。”
怀玉自知理亏,正不知如何开口时,花靥已是气哼哼地又讲开了,“哥哥你还帮着他们说话!我可是瞧见了,那个林文刚才可是进了那诗会的!那林文是什么水平,哥哥你难道还是不知道吗?!”
听着花靥一路说下去,怀玉面色也是渐渐有些尴尬起来。
若是她猜得不错,应当是花靥同这位公子要去那诗会,这位公子作的诗算是惊艳,三皇子生怕这位入了诗会抢了怀玉风头,大概是寻了什么借口驳了这公子的入场机会。
思及此,怀玉不免又生出了些内疚,沉思了许久,才是对着柳恕之道,“这位公子,不知你能否将那日作的诗与我讲讲。”
花靥气哼哼道,“说了又怎么样,那诗会还不是拿各种理由来搪塞你!”
柳恕之则是抬眸看了怀玉一眼。不知为何,怀玉总觉得他这一眼看过来,便是看穿了她的身份。
她不由有些局促起来。
柳恕之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怀玉眼前一亮,旋即猛地抬眸看他。
柳恕之微微笑道,“这便是那日那句诗。”
还不等怀玉出口道些什么,花靥已是愤然道,“就算是我这不大懂的人!也看的出这诗作得有多好!你可不知那位林文作的诗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他能进去,我哥哥却是不能?”
怀玉默然。花靥口中那位林文的诗文如何,她方才已是见识过了,确实是平庸至极,难登大雅。
而柳恕之方才所道的那诗,可与林文的大不相同,可真真是妙极!说是当世第一自然不敢,可也是极高的水平!较之她自己所作那几首来也是出色了不少,若是柳恕之能进那诗会,毫无疑问她是拿不到那头筹的。
怀玉踌躇良久,终于是朝着柳恕之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不瞒你说,今日这诗会的头筹便是我。”
花靥忍不住挑了一边的眉,“你便是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