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惊慌间,忽然听见台上冬秋冷冷道,"我做谁侍女与你们何干?"
文菁,也便是刚才站出来那个学员被冬秋如此一通抢白,面子便有些过不去了。当即是皱了眉头道,"我好心想要帮你,你便如此不领情?!"
冬秋道,"无须。"
再一次被驳了面子的文菁面色有些不好看了,冷冷哼了声便又坐了下来。
"姑娘你的事情我们管不着,那可否请你早些下场,也好叫我们早些演奏完。"隔了片刻,文菁又是忍不住开口道。
红钥不欲惹事,便是直接拉着冬秋下了台。
可即使二人下了台,也未得什么清闲。周围三三两两围过来几个老师,这次却不是围着冬秋了,而是围着红钥讲了。
"红钥啊,你是何时寻了......这么个侍女的?"
"你这侍女我看天资卓绝,跟着你做侍从的话,可是会耽搁了那姑......"
而这人的话还未说完,冬秋便是凉凉道,"不劳你们费心。"
红钥也是歉意道,"若是想为乐坊寻个乐师,那还是算了吧。"
这二人拒绝之意很是明显,那些老师也不再自讨没趣,寒暄两句后便是散开了。
等所有学员都上台演奏了一遍后,点评的老师又把今日表现优异的几个跳出来表扬了个遍。而其中最为着重夸赞了番的,自然是红钥。
乐坊都老师们心里都还有些数,可那些学员便是不这么认为。她们大多是觉得红钥此次全是沾了冬秋的光才能得夸赞。特别是文菁,她这次演奏失了水准,没得老师称赞,末了解散时还朝着红钥讽了句,"名不副实。"
红钥习以为常,只当做了没听见。倒是冬秋深深望了文菁一眼,那文菁在出门后便是莫名其妙摔了一跤,还颇为神奇地将手也摔折了。
接下来的日子,冬秋便是和红钥一同住在了那乐坊。红钥出行冬秋都是跟着,做足了侍女的模样。
除了红枫会来探望几次红钥,也便唯有几位其他乐师会时常上门请教冬秋几次。而这几位乐师,也渐渐在冬秋冷淡的态度下败下阵来。再加上以文菁为首的各个学员对红钥的孤立,红钥在那乐坊的生活,竟反而是比从前孑然一身的时候还要清冷许多。
只是红钥是个被孤立习惯了的,冬秋又是个习惯了独处的,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是二人乐得清闲,闲来无事对酌闲弹,或是交谈琴技,反是较之之前轻松闲适了不少。
二人如此过活,不知不觉过了冬季,墙头墙尾有微绿探出,原是春已至。
红钥是第一个发现这几点微绿的——虽然看似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却意外的对这些小事物有着极大的细心。
她伸手微微拨了拨那点绿意,回头笑着对冬秋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冬秋瞥过瞧了一眼,淡淡道,"寻常草木罢了。"
红钥哈哈笑了两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可是一株兰花。"
顿了顿,红钥又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这一株也不是什么珍品。"
听红钥言语有些遗憾,冬秋便问道,"你喜欢兰花?"
红钥摇了摇头,"我最喜欢的可是牡丹。只不过牡丹金贵,我连凡品的都养不起。"
冬秋微皱眉头看她,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连株凡花也养不起。
她正准备开口道若是真想要她便给她买一屋子,可红钥却是先开口打断了她。
红钥摆手道,"无事无事,就算养不了我不是还能去芷玉城里看的。"
听她如此言语,冬秋便是把话又咽了下去。心里却是想着以后挑两株赠予红钥便好。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意,冻得红钥微微打了个颤,裹紧了外衫。冬秋见状翻手提了件衣裳过来,轻轻给红钥披上了。
红钥垂眸看着那件衣裳,半晌忽然有些怅然道,"冬秋,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天,可有后悔过?"
冬秋默然。
诚然,以冬秋之高傲,屈居人下自是不满。可也同样的是这高傲,叫她做不出什么违背诺言之事。原先一开始,她虽是因红钥琴技而对红钥微有好感,可当红钥下手,她心里还是有着不小的抵触。
后来她随着红钥去乐坊合奏,原本她只是想着弹完便好,可当时见着这些人对红钥的态度,她却又忽然心生怜惜,反是说出了那样一番话。甚至是莫名对那唯一怜爱红钥的红枫也心生了好感,主动出言帮她解围。
她与红钥相处的这几个月来,她虽是从未表现出来,可她心里其实也是觉得开心的。就好像在原本苍白的宣纸上,忽然用朱砂狠狠点了一笔,浓艳如斯,灿烂如斯。
故而冬秋沉默良久,却是难得微微露出了点笑意,轻轻道,"未有。"
她这一笑,宛如千年寒冰化作了春水,一派缱绻柔情。
只是红钥此时正望着那株兰花,却是未曾注意到了,不然定是要大大吃惊一番了。
不过,纵是未曾见到那极罕见都一幕,红钥也几乎是红了眼眶。
她道,"自我记事以来,便是跟着我师父一起生活。儿时不懂事,也看不出诸多事情。等我长大了,便渐渐看明白了许多。"
"虽说我在这乐坊受人排挤,可也有些对我好的人在。我不觉得这日子有多苦,只是时常会觉得自己孤独罢了。"
"你与我同住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若是你也觉得开心,那我便是再无所求了。"
说到此处,红钥终于是转过头盯着冬秋,缓缓道,"我从未拿你做我下手看待过,我只是......想要个朋友罢了。"
红钥说完这些,长长嘘出了一口气。刚才冬秋那一句"未有",叫她实在是感触良多,几欲掉下泪来。
情绪激荡之下,红钥忽然咳了两声,接着开始打起了冷颤,不由紧紧裹住了方才冬秋递过来那件衣裳。
冬秋见状大惊,她日夜伴在红钥左右,红钥的身体状况她是再清楚不过——虽是有些体虚的样子,可除此之外却是一切安好。虽说春寒料峭,可冬秋已是给红钥添了件衣裳,怎么红钥还是一副如此怕寒的模样!
她连忙是上前扶住了红钥,担忧地查看了一下红钥的身体情况。
这一查,却是叫冬秋立马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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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相拒
从脉象上上来看,红钥居然已然是病入膏肓的情景!显然是时日无多!
无论是什么样的病情,在到了膏肓这一步时,必然是经过了前面许久的演变,断没有昨天瞧着这脉象正常今天便是如此的理由!
冬秋连忙是掐指算了算,可她非是精通道法的道士,粗略的命线她能感知一二,这红钥的命线却是难以看清了。只依稀推算出红钥如今的状况极是不好。
红钥似乎对她这身体状况没什么大的惊讶,反是抬手轻轻搂住了冬秋,低声道,“扶我回去吧。”
冬秋依言将她扶了进去,安置在了床上。
床上的锦被乃是被冬秋换过的,轻柔保暖。不多片刻,红钥便是止住了打颤,只是脸色还依稀有些苍白。
红钥笑道,“我不过是打了个冷颤,你何须如此慌张?”
冬秋沉默了会,终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你可能时日无多了。”
红钥沉默半晌,道,“无妨,能认识你,我此生也算是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