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穿了十年男儿衣裳、当了十年的男孩儿,她的本性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儿,到了一定的年纪,爱漂亮的天性怎样也压抑不住。
凡是女孩儿,总想要装扮一下吧……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毫不起眼的布衣裤装,阿锁突然羡慕起官凤儿的漂亮衣衫和胭脂发饰。
“平公子的人缘……总是这么好吗?最近从各个大城来了不少娇美贵客,都是专程来看他的。”官凤儿看向密闭门扉的眼里,藏着与阿锁类似的微酸心思。
阿锁心有所悟地看了她一眼。官姑娘的心也开始朝向注定心碎的方向飞扑过去了吗?
为什么人通常都见不着眼前的幸福,只望得见远处的美景?
她很想让官凤儿在陷入遗憾神伤的爱慕之前,明白某些事、某些人是可望而不可求的,而她的身边,有一个她应该更在意、却明显快被她忽略的人。
眼尾瞄着树后头的黑影子,阿锁几乎摇头失笑。说人人到,那人绝对是官凤儿的师兄官探时。
她还是帮帮那个藏在树后头不停徘徊的可怜男人吧!
“人缘?不,平主子的人缘一点也不好,事实上,大家都挺害怕接近他的。”阿锁眯起腿,将小巧的下巴顶在膝盖上,晶灵灵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官凤儿。
“怕他?平公子个性温和、斯文潇洒,人们怎么会怕他呢?大家怕的应该是峻德四王里的修王,他才是以嗜血闻名的‘战鬼’,不是吗?”官凤儿不解。
想起和修王几次短促的会面,商谈阻挠平王赴朗日城的交易,即使师兄就在身边护着她,修王浑身散发的冷凝煞气依然让她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尤其当修王当场抓到她和师兄误伤了峻德平的眼,砸了交易后打算畏罪逃逸时,她几乎要以为修王会徒手杀了她和师兄抵过。
“你错了。修王是很明白的警告生人勿近,从来就没掩藏过他的杀气。但平主子不一样,他是个善于斗智、周旋的笑面虎,很多人就是输在忘了防备他斯文皮相下的攻击本性。平主子的脑筋好、心机深、口才又极佳,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手段都敢使,尤其最会玩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他历次出使各城国、不费一兵一卒便拉拢城邦结盟支持的功迹,不是靠平主子圆滑手腕得来,而是那些倒霉的城主都曾被他恐吓过,所以才乖乖听话的。还有啊,他这个人很自恋、很爱打扮,舌梁莲花、长袖善舞的能力只对美女施展;他从来不曾对人真心真意过,却照样惹尽天下红粉痴心。你想想,这种人伴在身边一辈子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可靠?”阿锁很严肃、很严肃地问。
官凤儿张口结舌,愣愣地听着,好半晌才有些反应。阿锁描述的是峻德平吗?怎么好像是另一个人?
“我还是不懂,他这么厉害,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是吗?”官凤儿迷惑的轻轻拧起眉。峻德平不仅相貌俊秀、人品出众,气度、才华更是人中之龙,光是这些不就吸引了无数佳丽女子的倾心爱慕?
所谓“相由心生”,她曾看过峻德平的温柔眼神,那应该是装不出来的吧?
“英雄?哈,平主子根本不屑当个英雄。他呀……啊……”阿锁哈哈大笑之际,突然从后头伸来一只大手,轻轻盖上她的头顶,她浑身一震,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小阿锁,你在谈论我吗?这么快乐啊?”峻德平缓缓蹲到阿锁身旁,大手依然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顶,蒙着双眼的脸庞侧转向她,好看的唇角隐隐勾着宠溺的笑意。
他的举动越是温柔,就越发让阿锁背脊生凉、肌肤猛冒疙瘩。
背后道人是非,果然不是明智之举;想鸡婆帮人牵红线而拿自己主子开刀,更是不智!
阿锁咬着唇一动也不敢动,怯怯地皱着小脸,一副“我死定了”的懊悔表情。
她想点明官凤儿张大眼认清谁才能给她幸福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呢,平主子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呢……平公子……你们谈完了?”官凤儿一脸尴尬地快速起身,面对不知何时打开房门双双走出来的峻德平和娇贵千金,视线不知所措地死盯着地面。
“平王,你这个小书僮还真了解你哪!”悦谅公主微微倾身,一只白嫩小手轻搭在峻德平肩上,姿态亲密,若有似无地昭示某种微妙的宣告。
官凤儿抬起眼,瞧见了她的姿势,果然脸色一变。
“小阿锁从懂事开始就跟着我了,除了她,天下还有谁能比她更懂我的?”听到阿锁对他的批评,峻德平像是完全不以为意似的,反而还有一抹赞许的意味。
倒是阿锁红了脸,显得不大自在。
悦谅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阿锁一眼,随即柔柔地笑道:“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仆人,平王真是好运气,真希望我也能拥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心腹奴才。我先告辞了,希望平王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父王朔善城主期待您的驾临,而我……也很期待您来访。”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悦谅妹子,这事等我考虑清楚了,一定会给朔善城主一个肯定的答覆。”峻德平也一样打着只有他们两个懂得的哑谜,四两拨千斤地不推拒也不答应。
悦谅公主的脸上似是闪过一抹失望,接着又强打起笑容。
“好吧,那么,我先走了。”
峻德平将手移到阿锁的肩上拍了拍,阿锁立刻会意,扶着峻德平一同起身,引导他陪着悦谅公主走到轿子边。
两人不需言语的默契,落在所有有心人的眼底。
直到华丽的车阵浩浩荡荡地离开村子后,峻德平长臂一伸,环住阿锁瘦小的双肩,开口说道:“小阿锁,扶我回房去。”
奇怪的是,与其说阿锁领着眼不能视的峻德平,倒不如说是峻德平暗地里挟着阿锁,将她拖回房,脚步丝毫不见迟滞。
“喔。”死了!难不成主子要清算了?脚跟一转,阿锁怯缩地低着头,认命地跟着峻德平走回房里,一点也没发觉到峻德平太过流畅的步。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官凤儿。
被冷落在一旁的官凤儿不发一语,只是一直静静地站着、看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了,她才黯然的垂下泪。
“凤儿……”宫探时轻轻走到她身后。
“师兄,我懂了,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云泥之间,相差有多远了……”官凤儿转身投入师兄怀里。
佳人投怀,让官探时有一刻手足无措地僵立着,不知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愚蠢?以为他的眼伤可以让我离他更近一些;他看不见我没关系,我来照顾他就好。可是,他刚刚彻底的忽视我……不论那位尊贵耀眼的城国公主,即使是小小的书僮,都能得到他的专注疼宠,而我却只能站得远远的,一点也近不了他的身……他完全……看不见我的存在……”官凤儿因认清了事实而心碎,将脸蛋埋进她最信赖的人的胸口,忍不住痛哭失声。
“傻凤儿!”官探时低叹一声,有些笨拙地将她揽进怀里,细细地呵慰轻拍,直到怀中佳人泪水渐干……
※※※
进了房后峻德平放开阿锁,迳自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摸起茶盘中一个杯子举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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