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果然是梦境吧,莫非因为她对谢冕有了几分好感,就不自觉地站到丈夫一边,才会对谢晟故意抹黑?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朱弦的心沉了下去: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知道谢晟的龌蹉事,要么是这个人掩饰得太好;要么是他后来改邪归正了;要么,撞破他事的都已……
鱼郎当时不肯说是谁,难道就是知道其中一人是他大哥,所以要为他遮掩?那么那个和他偷情又生了一个私生孩子的女子又是谁呢?朱弦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总觉得答案或许会很可怕。可不管怎样,等过几天,听说谁的孩子被送去寺庙想必就能知道答案了。
大概是她的震惊之色太过明显,谢晟望向他,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又喊了一声:“五弟?”
朱弦勉强笑了笑,走过去行礼道:“大哥。”兀自有些魂不守舍。
谢晟目中闪过一道光芒,含笑道:“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好好养伤,大半夜地在外面跑?”随即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上,怔住,“怎么回事,那几个小子又欺负你了?”
朱弦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大哥这时候怎么会在内院?”谢晟还未成亲,平时起居在外院,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晟走近他:“我刚歇下,听到秋韶院出事了,过来看看。”顺手拉起她的手道,“让我看看你的伤。”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背上的刚刚被打的伤,忽地凑到她耳边,仿佛若不经意般突然开口道,“上午在阁楼外面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朱弦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在怀疑她!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奇怪地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呢?”
谢晟直起身,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朱弦只觉得仿佛被一条伺机而噬的毒蛇盯住,脊背蹿起一片凉意。那张原本风清月朗,宛若谪仙的面容,恍惚间仿佛魔鬼般可怕。她心头发紧,面上却一丝不露,依旧是纯然的不解。
片刻后,谢晟才垂头看向她的手臂,目中露出悲悯之色:“那几个小子也实在太过分了些。”随即柔声道,“是大哥之过,没有教导好二郎他们几个,让五弟受了委屈。”
朱弦道:“怎么能怪大哥?”
“五弟不怪我就好。”谢晟携了她的手道:“天晚了,在外面可不好,大哥送你回去。”
朱弦的手猛地一缩,挣脱了他。
谢晟惊讶:“这是怎么了?”随即弯了弯眉眼,柔声道,“别怕,有大哥在,你娘亲不会责怪你的。”
不,她不能回去,这个时候回去,鱼郎就是死路一条。小鱼郎刚刚那一跑虽然冲动,可既然已经跑出来了,那便没法回头,现在就看她怎么找出一条生路了。
她心念转动,蓦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
谢晟不赞同地看着她:“莫要淘气,周夫人会担心的。”
远处响起了喧闹声,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向这边而来,似乎有人追过来了!前方,谢晟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恰挡住了她的去路。
朱弦的心越跳越快,掌心汗出,忽地抬头叫谢晟道:“大哥。”
谢晟讶然:“怎么?”
朱弦道:“对不起啦。”蓦地跳起往他怀中撞过去。
谢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却觉朱弦的小手从他身上拂过,几处穴道骤然一麻,整个人一个踉跄,歪歪斜斜地往旁边跌去。
朱弦趁机从他身旁冲过去,钻进了道旁的花林中。夜幕的遮掩下,她小小的身影只是一晃就不见了,谢晟站直身体,目光沉沉地看着朱弦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边忽然浮现一丝冷笑。
下一刻,朱弦倒退着回到了原地。刚刚她逃走的方向,两个狗奴牵着体形彪悍,形状凶恶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拦在那里,犬类绿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冷光,分外瘆人。
朱弦不怕猎犬,可鱼郎怕,发自心底的恐惧止也止不住地泛上心头,让她整个动作都僵硬了。何况,以鱼郎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斗得赢猎犬。
谢晟微笑道:“我怕有恶人混进内宅,特意向许家表弟借了猎犬。五弟还是不要乱跑为妙,不然,它把你当成恶人可不好了。”
朱弦咬唇,看向谢晟:“大哥这是何意?”
谢晟道:“我只是想送五弟回去。”
朱弦问:“即使我不愿你也要送我回去?”
谢晟叹了一口气:“五弟年纪还小,怎可如此任性。听大哥的话,乖乖回去,莫要让长辈担心了。”
朱弦看向他,见他风姿卓然,清隽温雅的眉目淡淡含笑,目光却幽深得可怕,隐含锋锐。电光火石间,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谢晟是特意等在这里,等着鱼郎投入罗网的,不管他确不确定当初阁楼外的那个人是不是鱼郎,他都宁可错杀,不会错放。
她垂下头,片刻后,忽然抬起对谢晟一笑道:“既然如此,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你让他们退后些。”指了指两个狗奴。
谢晟迟疑。
朱弦微微一笑:“大哥如果不介意让别人听到,那也没关系。”
谢晟惊疑不定地看向她,想到一事,对两个狗奴做了一个手势。两人接令,牵着狗连退了几十步,到远处的空地上,远远地看着这边。
谢晟道:“五弟有话但说无妨。”
朱弦看着他的眼睛道:“六郎死了,大哥该知道吧?”
谢晟没有说话。可朱弦看他神情就明白过来了,想到刚刚那个可怕的猜测,不由心头微抖。但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谢晟等在这里,就是有意为之,她如果不搏一搏,根本没有逃脱的胜算,既如此,那就赌一赌吧。
朱弦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大哥非要我回去,是想把自己做过的事推到我头上吧。”
谢晟一脸不解:“五弟在说什么?”
朱弦见他神色,却是更确定了几分,心口一阵阵地发紧:与谢晟偷情的妇人,私生的孩子,他最后说的那句“别怪我心狠”,以及被害的六郎,被诬陷的鱼郎,还有两年前,她曾经见过的,那副没有画完的少年图……一切串联起来,都在指向那个最不堪的事实。
难怪鱼郎要帮着他们隐瞒,难怪周夫人会是这个态度!
她幽幽道:“我从来不知娘亲还有一个小名叫阿寿。”
谢晟脸色大变:“那个在阁楼外的人果然是你!”
月亮钻入层云,夜风四起,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廊下一点昏黄的光照亮了少年一瞬间扭曲的神情。曾经如清风朗月般的风仪消失殆尽,只余无尽的阴暗。
这一刻,他再不是谢家白璧无瑕,昭昭朗朗的如玉公子,显露出了狰狞而真实的面目。
“五弟,你实在不聪明,”他神情阴沉,低低而道,“有些事你心里清楚便是,一旦说出来,对你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
朱弦笑了:“就算我不说,你就会放过我吗?倒不如说个清楚。”
谢晟目光森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朱弦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害六郎?”
谢晟唇边浮现一丝悲悯的笑:“五弟,话可不能乱说。谁说是我害了六郎,明明是你因为嫉妒,下手害了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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