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卫襄是怎么带着京卫悄悄潜进禁宫救出宣和帝的,赵王在见到宣和帝的一瞬间就知道所谋落空,索性孤注一掷,命令禁卫军向宣和帝攻来。这时候,还是齐郡王的明德帝忽然带着大批齐地的军队出现,里应外合,将赵王叛军剿灭。赵王被杀,其母谢贵妃自缢,一场乱事就此平定。
谢冕的二哥谢显就是在这场乱事中丧命的。谢家虽未参与谋乱,侥幸保全,但因为谢贵妃的关系,谢家还是被震怒的宣和帝降了爵,从靖侯降为敬伯,谢家也从一等一的公侯之家沦为如今的末流权贵。
明德帝兄弟两个立下救驾大功,成为最大的赢家,明德帝被封为太子,不久之后就顺利即位,而卫襄则在兄长即位后被晋封为福王,执掌龙骧卫,成了本朝最有权势的亲王。只不过他行事低调,很少在人前露面。
奇怪的是,除了这些人人皆知的往事以及谢冕与他交恶的传言之外,坊间关于福王卫襄的传言竟没有其它,如此美色也从未有人提起过,性格喜好更是少有人知,可见消息被刻意封锁了。由此可以推知,这位福王殿下多半不喜欢别人谈论他。
而且,朱弦眼角的余光瞥到他身上的玄狐皮内里的黑色大氅,心中疑惑:这个季节,天气早就暖和起来了,他竟还要披着这么厚的外衣,脸色也白得近乎透明,难道这位殿下身子不好?她眼角余光瞥过,看到了棋盘旁边的一个天青色瓷盏,里面盛着浓褐色的药液,显然已经凉透了。
福王放下手中的棋子,冲谢冕点了点头,随意地道:“你来了。”
“殿下有请,岂敢不来?”谢冕懒洋洋地笑了笑,向福王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草民见过殿下。”
朱弦在一旁目瞪口呆:福王和谢冕不应该是死对头吗,怎么两人说话的口气如此熟稔随便?
谢冕见朱弦愣神,垂下手,借着宽袖的遮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朱弦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
福王摆了摆手,道了声“免礼”,目光在谢冕身上打了个转,落到朱弦身上。被他幽幽如寒泉的眸子这样一看,朱弦只觉一股寒气直从心底升起,心中不由暗凛:这福王年纪轻轻,怎么会养成如此重的杀气?要不是她自幼在凉州长大,连大战都亲眼目睹过几回,换了个寻常的闺阁女子,只怕当场就要露怯。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不适,谢冕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悄悄地移了半步,半挡住福王的视线。
福王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看来赵甲说得不错,这新娶的夫人你果然宝贝得紧。”
赵甲是谁?朱弦正自迷惑,福王已侧头吩咐道:“你上次惊扰了谢五媳妇,过来给她赔个罪吧。”
风声闪过,一个黑衣人幽灵般地出现,单膝跪地。听到福王的吩咐,毫不迟疑地向朱弦抱拳道:“上回是小的无礼,让五奶奶受到惊吓了,还请五奶奶恕罪。”
他一开口,朱弦就认出来了,正是那晚与谢冕密谈被她撞破,想杀人灭口却被谢冕拦下并气走的黑衣人。
他口中的主上原来竟是福王。朱弦惊讶地看了谢冕一眼,有些糊涂了:说好的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呢?怎么看这情形,谢冕和福非但不是对头,私底下竟还有合作?
谢冕给了她一个“回去再给你解释”的眼神,望向棋盘旁边那碗凉掉的药液皱眉道:“你又不按时吃药。”
福王伸手挥退黑衣人,潋滟如波的双眸微微一眨,轻哂道:“吃不吃也就这样。我何必让自己受罪。”
“难道发作起来很好受吗?”谢冕不赞同地皱了皱眉,“赶明儿,我再请郑老再来一趟吧。”
福王容色倾城的面上便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再说吧。”
谢冕知他这件事不愿多说,心中叹息,转了话题道:“说吧,你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福王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收了你这个妖孽。”
谢冕送了他一个白眼:“看完了?”
福王道:“看完了。”
谢冕伸出手来。
福王诧异:“这是做什么?”
谢冕道:“既然看完了,你总不会小气到见面礼也不出吧。”
福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果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的。”指了指面前的棋盘道:“那就还按老规矩,你赢了我,想要什么都行。”
谢冕不干:“每次都比这个,我从没赢过你,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送礼吗?”
福王无奈:“那你说比什么?就按你说的来比就是。”
谢冕痞痞一笑:“礼是送给我家娘子的,自然是比娘子喽。”
朱弦不由扶额,福王自未婚妻郭六小姐亡故后,一直没有娶妻,哪来的娘子?谢冕这不是明摆着戳人家的痛处吗。
福王也是一愣,倒没有恼怒,反而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地道:“我认输。”
谢冕得意:“那彩头?”
福王道:“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谢冕笑嘻嘻地道:“我也不要什么好东西,你就把那五福捧寿的‘青’字令牌给一块我家娘子就成。”
“你倒是老实不客气。”福王笑骂了一句,命侍女道,“把锁在密室壬字一号抽屉中的那个锦匣拿过来。”
侍女依言而去,不一会儿,捧了个巴掌大的锦匣过来。福王拿过来直接丢到谢冕手中道:“喏,给你,这可是看在你夫人的面上,以后不要再和我扯皮了。”
谢冕打开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你这回倒大方。”顺手递给朱弦,“人也看过了,礼物也拿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拉着朱弦就要告辞。
福王又好气又好笑,连眉目间的戾气都散去不少:“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个拆法吧,拿了东西就想走,怕我吃了你家娘子不成?我有要紧事找你呢。”随口吩咐两个侍女道,“你们带谢五奶奶去园子四处走走,赏赏花,游游湖,好生服侍着。”
两个侍女恭敬地应下。
*
春风和暖,吹皱一池湖水,阳光如缕,投射到湖面上,泛起万点金光。
朱弦坐在湖心的八角亭中,品着贡茶,尝着宫廷秘制点心,赏湖光□□,只觉心旷神怡。
福王这座私宅中到处都是守卫,虽然对方让她四处走走,但她一想到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下,自然就没这个闲心行走了,索性在湖心亭坐下,倒也自在。
她等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陪同她的侍女说话,侍女态度恭谨,笑容甜美,她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半句话,一句不该说的都不说。她不由心中暗暗佩服:小小的侍女都如此滴水不漏,可见这位福王殿下手段之厉害,御下之严。也不知谢冕是怎样与他认识的,似乎还交情不浅的样子。就不知两人为什么要瞒着天下人,传出不和的名声?
百无聊赖地又喝了一杯茶,她无聊地快坐不住了,总算等来了谢冕过来接她:“我们走吧。”
她笑问他:“谈完了?”
谢冕望着她没有说话。
朱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正要问他,谢冕开口道:“你卫舅舅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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