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方湛,原是轻璇的朋友,与轻璇一同认识殷无念,再一同跟着殷无念来到帮中。那时他与轻璇两人都得了殷沧海青眼,但殷沧海见轻璇总被殷无念缠着,心中了然,便只调。教重用方湛一人,是以方湛也渐渐成了青门的核心人物。
青门仍然是天下最大的帮派,有着至高无上的江湖地位,一切都没有不同。
只是少了殷无念,轻璇的世界如同有了一大块空白,她将自己陷入忙碌中,却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
后来轻璇想,她对殷无念的感情或许源于一种依赖。幼时生长在皇城内的轻璇,从未感受过如普通百姓家一般的拳拳父爱,越是缺少的,越觉得珍贵,而殷无念给予她的没有缘由、不知所起的情感,和不求回报的关心,便如同父爱一般,令她沉迷了。
想明白这些,她心中又是迷惘,又是失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永远离她而去了。
自此,轻璇便跟在了穆淳身旁。她从不敢对青门众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也无法正式地与穆淳兄妹相认,她在穆淳身边的地位,更像是一个给平王穆淳身后增添了江湖势力的谋士。
穆淳自十一岁那年逃出皇城,跟着令遥一起去过江南,令遥回京后,他又行遍了天下,后来去往北境,在军中一待就是两年。冰冷的皇宫,凶险的边疆,缥缈的江湖,世间并无哪一处对他而言是家。轻璇说,他该向往京城,那是穆氏一族根基深种的地方,是他们父皇、母后、母妃的家。
“他们的家在冀州。”
“不,”轻璇轻轻摇头,“在京城。穆氏族人是天生的贵族,只要流着穆氏的血,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领袖,就像你我。如今虽然世道凋敝,但我栖身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哪个家族、那个人,有比穆氏更强的掌控力。”
她认真看着穆淳:“哥哥,你要学我们的祖父。当年世事比如今纷乱得多,他在冀州刚一起兵,边关就告急。当时炎军的部将乱成一团,劝他什么的都有,可他呢,调转马头直奔当时最危急的北境。在解决掉最强大的敌人后,他又率军迂回行军,绕行契丹、龟兹、西夏、吐蕃、大理等国边境,将他们的联盟逐个击破,替周朝将外来的威胁一一除净,令周朝官员和百姓们看到了穆氏的实力和决心。
我记得当年炎军进军洛阳时,沿途遇到的阻力很小,撇开各城守军不说,百姓们是对他们表现出了欢迎的。冀州兵力本就强盛,太。祖皇帝率军各国边境走一遭,克敌多牺牲少,所到之地不断有新兵编入,大军开往洛阳的途中,又吸纳了不少兵力,及至洛阳城下时,各城门守军除却孙闰,见到炎军乌压压如将雨之云,都毅然弃甲开城门投降,唯恐晚了一步惹怒炎军。”
穆淳仰起脸望向屋外的天,眉心微蹙,轻璇上前倚在门边,笑言:“哥哥无家可恋,便已做到四海为家,堪为天下之主。只天下风云变幻,源头皆在京城,京城是当之无愧的核心要地,哥哥想要天下为安,必要重回京城,哥哥……”
轻璇凑近两步,轻声叹道:“父皇如今雄心得偿,已落入富乐之安,太子又不堪重托,天下兴亡,本就是你这嫡皇子的责任。”
穆淳这才展颜,面若骄阳,破云而出。
“或许我们蜀地会成为你崛起之地。”轻璇抿唇微笑。
“别忘了你是公主,你的家也在京城。”穆淳嘲弄。
“可我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轻璇不在乎地道,“你初来乍到,也许会觉得这里贫瘠,可若是待得久了,定会因此地的秀丽风光和宜人气候舍不得走的。”
“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初来呢?”
“难不成你来过这里?”轻璇惊诧。
“自然是来过的,当年我跟着江南名侠萧悯天来过此地,你的夫君殷无念我也是见过的。”穆淳扭头看她。
轻璇一愣,半晌无话。
“我当年走过京城以南的所有地方,见过很多人物,私心来说,我最喜欢的便是殷无念,当真是逸群之才,举世无双。”
轻璇叹口气,似乎有着无尽的失落:“他哪里当得起你如此说他……”
“轻璇,他配得上你。”
“我知道……”
他当然配得上她,他是年仅二十二岁便降得全青门听令于他的人,是令她不知所措的存在,是她甘愿委身的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曾与殷无念闲谈过,并未听他提及你,想必那时你们还不认识吧。”
“穆淳。”
“嗯?”
“我想出去走走。”她面带苦笑,“我们去透透气吧。”
这是穆淳第一次与轻璇一同骑马。轻璇带他去打猎,他们骑马翻过几座山,在眉山与峨山的交界,有一大片树林,比之京郊的皇家猎场大了不只多少倍。
穆淳与轻璇都曾参加过皇家围猎,穆淳不禁想起年幼时轻璇在皇家猎场上紧绷着嘴角,一脸严肃搜寻猎物的样子。那时安盈公主的母妃阮妃还笑言,皇后无子,当真是把轻璇当做皇子来养了。
想到此,一股莫名的悲伤蔓延至嘴角。
再抬起头时,不禁愣住了。
轻璇不知何时已不在他跟前,他极目眺去,只见到一个雪白的点。
他的妹妹,在他发愣时已如箭一般窜了出去,为追一只反应敏捷的白兔。那兔子奔跑速度委实惊人,轻璇却也毫不气垒,驾马直追过去,一面疾奔,一面拉开手中轻巧的弓,箭矢飞出,将那兔子一箭穿透。
穆淳追上来时,她正拎着兔子笑得十分开心,一扫出门时的阴霾,露出银白贝齿,脸上晶亮的汗珠微闪,冲着他得意洋洋。
他实在是不忍心嘲讽她不怜惜小动物,只被她的欢笑声感染,对她露了个大大的笑脸。
穆淳平日里只偶尔露出苦笑和微笑,这样明亮的的笑容实是罕见,隔着阳光下斑驳的细碎剪影,轻璇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十分豪迈地将胳膊伸过去搂住自家哥哥,满足地道:“穆淳,能重新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之后的几个时辰,穆淳并没有见到记忆中嘴角紧绷的轻璇,眼前欢快肆意的姑娘将记忆中那个表情严肃的小女孩赶走了。她不知疲惫,笑得爽朗开怀,四处采野果、打野味。她甚至识得药材,为了采一味难得的药,她跳下马,如灵猴一般钻入树丛中,再满手是泥地拎着采得的药草钻出来,递到他跟前,冲他咯咯直笑。在他讶然的眼神中,继续一路叨叨不停地跟他说这一路上哪些是药、那些可做调料、那些可做毒。药。
“你堂堂掌门夫人懂这么多、这么能干,你的属下哪还有为你效劳的机会?”
“你开玩笑的吧,”轻璇瞪他,“我们青门人才辈出,我这么点皮毛,人家还不屑夸奖呢。”
意思是,只有你这什么都不懂的人才会来夸奖我,穆淳听了哭笑不得。
至于轻璇骑的那匹马,自始至终没有喘粗气,令穆淳彻底相信了,轻璇是经常策马、经常逛树林的,不然这马哪来这么好的体力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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