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_秋犀【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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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初来蜀地的那日,还不是什么蜀王。那时我只是奉了定北将军令遥之令,先于大军一步来到蜀地探查敌情,能立下斩杀敌方几十名大将的功劳,也是因为青门的兄弟将敌军逼得没有了退路,敌军将士的心智早已被击垮,只是为了保命,还在做殊死顽抗罢了。

  那时青门的兄弟也累得够呛,大理军认为他们上半夜不可能发动攻击,便抓紧时机休息,也是被我这个体力完好的程咬金给钻了空子。”

  轻璇侧脸看向穆淳,他一脸自嘲,仿佛夜袭敌营当真是一件轻松得不得了的事。

  窦思儒面色沉沉,道:“即便蜀王谦虚,下官也不会当真以为斩杀几十名敌将对当时的蜀王殿下来说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身入敌营,如同虎口拔牙,一招不慎便极有可能丧失性命。蜀王的王位是自己挣来的,这一点下官清楚。”

  穆淳依旧温和地笑:“既然窦大人清楚本王得到此位并非投机取巧,也看到了本王掌管蜀地以来所做之事无不为了定邦安民,为何还对千帆说,我是个阴谋者,在假装贤良?”

  窦思儒表情微变。

  穆淳笑了,整张脸带着耀眼的生动:“我不是阴谋者,我的目的你知我知,千帆也知,整个蜀王府都知道,整个青门也知道,连朝中人也多半知道,这算什么阴谋?

  我也诚然不是在假装贤良,这种程度的贤良不需要假装。窦大人,在你陪着先帝打下江山的时候,你是否希望他的每个儿子所作所为都如同我一般?若是当时你我同在朝中,你难道也会认为,我是在假装贤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哥哥永远是最厉害哒~

  晚安,小仙女们(如果有仙男也晚安哈哈)~

  ☆、第24章

  窦思儒的一颗心直直沉向谷底,偏偏眼前穿戴清素的少年那张笑脸似朝阳,令他觉得自己还安然立于悬崖之上。

  手心有粘腻的汗意,还是春日,这汗是从何处来?

  难道自己谴责他的话不对么?

  “我还未成为蜀王时就曾听说,窦大人是整个蜀地最受尊敬的父母官,碰巧,我也是蜀地受尊敬的王爷,且是唯一的王爷。

  你别以为百姓都是傻子,他们其实耳目很灵,你我从不打交道,甚至像是在闹别扭,他们是知道的。可我们为何不合呢?他们会疑惑,会迷茫,你比我来的时间久,更加深得人心,他们更相信你,那么便会对我猜疑,不能与我一心。

  窦大人,你倒是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呢。”

  轻璇按耐不住,摇一摇窦思儒的胳膊:“老爷子,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倔?”

  窦思儒不说话。

  “近日我与朝廷的来往密集了些,不仅是与父皇有书信往来,也安插了眼线在京城甚至宫中。噢,窦大人不会又以为这是阴谋吧?安插眼线这种事,皇子、宫妃、朝中重臣每人都会做,不然等着吃亏就可以了。”穆淳不在意的抚着自己的袖子,“父皇整日忙着饮酒作乐,倒没有窦大人那么大的闲心来猜疑我,可我十一岁便从京中消失,去年才在北境有了踪迹,后来换防回京的路上令将军得到旨意,襄助朝廷大军扫平叛贼,我立了功,蜀地又缺一个藩王,他便将我留在了此处,封我当了王爷,这么长时间,他从未提出要见我。”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阳光从窗口洒下,他脸颊上显现出细细的白色绒毛,晶莹剔透。

  他还只是个少年……窦思儒望着穆淳有些失神地想,他出生于皇帝登基那一年,如今十八岁。

  他身旁的这个少女,似乎也是这般年纪,眼中还带着单纯和固执,被激怒时还会放完狠话起身就走。

  这样的年纪,是不是都可以做他孙子孙女了?

  “我想不出,他不愿见我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厌弃我吧。我不是长子,我的母亲是一名普通宫妃,她不像太子的母妃阮贵妃那样温柔婉转讨父皇喜欢。又或许是我不识好人心,十一岁那年父皇为我在京城建了王府,我却受不了苦闷折磨,从府中逃了出去,一消失就是几年,也许他觉得,他不曾做错,错的都是我。

  倒是太子殿下与我交流频繁,我有七年未见过他,却在近一年内见过他数以千计的手下,我王府的护卫和青门的弟兄,每隔一两日便能替我拦下一帮想要我性命的人。”

  窦思儒想起上次轻璇受的伤,眼中一红。

  “不过想来也是,太子殿下比我劳苦功高,又多年辅佐父皇治理军队,管理朝廷,这么出色的政绩,却要被人暗地里拿来和我这仅在北境待了两年的小鬼相比,肯定是不服气的。”

  北境的恶劣环境,窦思儒是知道的。近年来京中的情形,官场、军中的风气的改变,他也都清楚,自然也知道这一切与那位太子殿下相关。

  “恐怕我这个蜀王也是做不长久的吧,父皇不喜欢我,太子想除掉我,连你窦大人都不支持我。我也许很快又只能销声匿迹了,蜀地会迎来一个新的王,也许会给蜀地一个焕然一新的景象。”

  轻璇冷笑了声:“殿下认为,皇帝陛下会派谁来?”

  “自然是派一个更有才能、更加贤良的人来了。他也许是个贵族,也许久经官场,但父皇会吸取我的教训,新来的蜀王必然是他爱惜的,太子喜欢的。他不会遭遇暗杀,自然也就不必与江湖帮派为友,不会被误以为有所图谋,那样的人,窦大人一定会喜欢,便不会有藩王与地方官不和的现象了。”

  窦思儒的双拳握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淳直直看向他:“我只是很好奇,若真到了那一日,蜀地是否还会和如今一样,处处是欢声笑语,那新来的蜀王若是强势些,便会连青门都容不下。

  我只是初来乍到,所以从不将如今蜀人的安居乐业归功于我自己。二十年前蜀地刚成为大炎的一部分时,那贫瘠荒凉的景象我没有见过,但你是见过的。改变这里的,是青门,是你窦大人。”

  穆淳笑笑:“虽然我没有做什么贡献,但我还是会心疼。”

  窦思儒的傲气终于被击垮,他将脸埋在胳膊间,双手紧紧抓着桌面,很久很久,指节才渐渐松开。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穆淳和轻璇走时,窦思儒将他们送至府门外。

  此时正值集市收市,不少人挑着担回家经过窦府,见到了几人相送的场面。

  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跟蜀王与窦思儒鞠躬行礼。

  窦思儒见穆淳也允许百姓不跪拜,心中有些惊异。

  那一晚轻璇仍住在蜀王府,她与穆淳两人都有些疲惫,却睡不着,便坐在宽阔的石阶上闲聊。

  说起今日在窦思儒府中的事,穆淳转了脸色。

  “轻璇。”

  “嗯?”

  “你说,若有一天,太子当真登上了帝位,我们会怎样?”

  “你是没信心了吗?”轻璇笑。

  “任何事都不会有十成把握。”穆淳道,“总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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