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_华严【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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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在渔村中度过了好几个年头,关心渔村中的孩子们,也是非常自然的。”

  “许多人讥笑我的父亲心理不正常,或是干脆诬蔑他拿别人的钱来买名誉。”

  “这是难免的,让他们去说得了。也有人说我的父亲简直是个疯子哩!”

  多宝姊端茶下来,一只小茶几当茶盘,比刚才多了些重量,一下一下的“慢鼓”敲得更像样。我告诉张若白我对这“鼓”声和陈吉大鼓的联想,使他大笑了。他说我简直有了神通,这真是不折不扣的陈吉的慢鼓,所不同的,我家这位敲不出急鼓来罢了。于是我们一同笑,直笑得我气管里的痰也爬上来了。

  我啜了口茶,他也啜了一口茶;我放下玻璃杯,他也放下玻璃杯,手指触上我的手指。我忙把杯子再举起,靠近唇旁,茶味非常苦,多宝姊给祖母沏惯了酽茶的。我说:“这茶太苦了。”

  “苦吗?我不觉得哩,也许我早已喝惯了比这更苦万倍的苦汁。”说着,他一仰脖子把那杯茶全喝光了。

  我装作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问他要不要再喝一杯,他要我把杯子里的倒给他。我不愿意,他叹息说连这点恩惠也吝啬,我说可以再给他倒一杯来,他连忙说:

  “不必了,刚才我倍陈吉的鼓声吵得头昏,再听多财姊敲一阵,可要没命了。”

  我笑他把“多宝”误为“多财”,说:“别告诉我你那么怕,必要的时候,我会请她把急鼓也敲几遍哩!”

  “我知道你会的。”他的声调变得严肃凄凉了。“但是很奇怪,如果你真要我怕时我却一点儿也不怕,即使你会扔把刀子赶我走,我也情愿让你把刀子插在我的胸口上。当然,有一个时候我曾经考虑过……”

  我知道他说不出口的是关于水越,现在学校里又有谣言,说我把水越“遗弃”了。这也许是我的“幸”又“不幸”的地方,同学们总觉得唯有我才有资格遗弃别人。我自然不必向谁去分辩这一点,被“遗弃”的人却被当做“遗弃人”的人,对自己自尊心来说,也大大的有了交代呀!

  也许是月光的力量,张若白比哪一次都坦白地向我诉出心中的话,说他每一次见着我时都增加一番心的颤动,这颤动到达最高峰,使他无法自制。他也曾努力地要使自己清醒过来,比方说,把思想和精力放在音乐、书本上,甚至筹划回到他父母身边;但每一次都失败,一双泥足愈陷愈深,不知道该怎样自拔了。

  天上没有云,月亮孤亮遥远极了,小庭院一片清白,晚风够凉了。张若白那抖颤的声音无法继续下去,他低着头,手指按在鼻梁上,迅速向下一抹,立起身来,背着我走过小池畔。

  我的心忽然一片空白,很像离开了“自我”来看清这整个的情景:张若白的痴心对待我,正像我痴心地对待水越。他和我各坚持地踏上一条路线,永远不会碰面的。我怜惜张若白的痴迷,却不知道自己的痴迷;我盼望张若白能从这“桎梏”中解脱出来,但我自何尝能理智地脱离“桎梏”?!

  张若白回过身来,满脸的泪痕,他的眼中有股奇特的光,像水越想要吻我的那一刹那。我举起玻璃杯喝下一大口冰冷苦涩的茶,告诉他我觉得有点冷,得回楼上去了。

  九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1:23 字数:21883

  春假到的时候,王眉贞和我一同决定参加到无锡去的一组旅行队。我们本想参加去杭州的一组,但他们的行程共需七天,太长了。王眉贞以为我会因去无锡这组是“读联”主办的,而且水越是领队人,而不想参加。但我想赌气只是小孩子的行为,因为人家不爱你便仇视他,更是幼稚的举动。王眉贞说我经了一场挫折,变得更成熟了。我希望她的话是对的,祖母说:

  “人的痴迷与生俱来,智慧的人觉醒得早,愚昧的人终身执迷不悟,差别就在这里。”

  这天的大清早,五十多个男女同学们搭上太湖号火车。汽笛一声长鸣,车身缓缓移动,成列的电灯杆向后倒退,车轮压迫着铁轨,发着沉重的响声。同学们的叫嚣声更高,随着车身的颤动,在拥挤的车厢中,作着没有一刻停止的各种活动。

  秦同强和林斌为王眉贞和我占得两个位子,王眉贞带了一只太大的旅行包,放在我们两人中间,剩下半个座位让秦同强悬着他的大屁股。林斌没得坐,瞪着眼睛看我对面睡得正酣的一个中年汉子;他身旁坐着一对年老的男女乘客,说是下一站便下车,这使林斌有了希望,倚在靠板上看秦同强用扑克牌为我们算命。

  一个穿着套头的白色毛线衣和大红色裤子的动人躯体,从狭窄的过道中挤过,一只有着又尖又红的指甲的手,在秦同强的头上拍一下。秦同强手中的扑克牌散落了,只好对他的表妹那左右摇晃的背影作着苦笑。不用王眉贞的指点,我已经看到占据车厢一端椅背上的陈元珍。只要她在场,谁也不用费心寻找她的踪迹。“地位”一定高,嗓音一定响亮;还要,衣服的颜色一定鲜艳得好几里外也能瞧得见。林斌皱着眉说:

  “完了,‘野狐狸’真的跟着来了,这旅行可不会寂寞了!”

  “不是说她决定参加真光团契去苏州的那一组吗?”王眉贞说。

  “是啊!但是谁能够知道陈元珍小姐在一分钟里共有多少个不同的决定啊!”

  王眉贞一手掩着嘴,告诉我陈元珍又和周心秀恢复交好的事。陈元珍把她的大哥陈元元介绍给周心秀,她俩现在既是好朋友又是一家人了。

  “陈元元?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吗?”我问。

  “是呀,这学期刚进来的,今年二十六岁,读了五年的初中,六年的高中。懂了吗?看,看,他站到过道上来了,喏,喏,穿咖啡色毛线背心的那个。”

  我怯怯地望过去,这个人有只和陈元珍一样的高鼻子。他的大手掌按在周心秀折进去的腰间只是搓,我慌忙把目光收回了。

  “周心秀一点也不亏本嘛!”林斌笑着说,“去了一个篮球王,来了一个陈圆圆;不必做篮球,却做吴三桂,天下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吗?”

  秦同强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对林斌说:

  “周心秀不过头脑简单,交游不慎,请你别说缺德的话损她好吗?”

  “交游不慎有时候会把性命也交去哩,你做表格的早该劝导劝导她啊!”

  “我何尝没有劝过她,她不听我的话,又有什么办法?”

  这站停着了,年老的夫妇颠踬地离座下车去了。林斌嘻着嘴便抢坐下去。秦同强也也移过去,连嚷的屁股发了麻,埋怨王眉贞那大行李包,说她简直神经病,出门不敢用别地方的垫被和枕头。

  “若白!这儿来!”林斌忽然大叫一声,惊醒了在他身旁的睡汉,张开布满红丝的眼睛向我们望了望,举起指甲缝中全是污垢的手一擦嘴角流下的口水,歪着头又呼呼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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