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去,我一见她心里便擂得厉害……”
“哈?”
旁边新换上来的侍女唉声叹气道:“前段时日小姐夜里还会梦见那恶女惊醒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段时间才好了些。”
秦尔蔚一边心疼表妹可怜,一边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没琢磨清楚个所以然,贡院的门就开了。
“开——考——时——辰——到!”
三座铜狮门徐徐打开,左侧站了一排兵士与检考的小吏,右侧出来数名女官并着一座简易的麻布棚,想来是为女官检考时避嫌之用。
而正中间的门里,有一条雕刻着龙纹的青石路,这是除皇宫外唯一一条允许雕龙的路,意在鼓励举子得登龙道,民间便称之为登龙道。
“应试举子入登龙道,女官入右侧矮门,开始检考!”
随着主考官一声令下,四周举子尽皆熙熙去排队待检。
“那,我们便进去了,贡院寒冷,你要保重着些身子。”
“嗯,也祝你们得偿所愿。”
陆栖鸾目送他们走向那中间的登龙道,直到那些龙纹映入眼帘,忽然喃喃道——
“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得见女官也走上登龙道的一日。”
这么一想,陆栖鸾发现自己倒也没有如往常般自嘲异想天开,心思莫名地揉着后颈进了矮门。
按部就班地让人搜完身,文牒核对无误后,便与四十来个同样考女官的女子入了西侧的一个小考场。
进去了之后果然如陈望说的一般冷,每个考生都有一个小间,桌椅皆是石砌的,上面刷着一层厚厚的棕漆,随便用指甲盖一按就是一个小坑。监考的官吏板着脸告诉她们,若是在考后发现那漆面上有文字或画符,不仅考卷作废,还会直接抓她们去坐三年牢。
女官升品试尚且如此,隔壁的会试还不知严苛成什么样。
又过了约小半个时辰,一声钟响传遍贡院,又是一声拖长了的“考官巡视”,不多时陆栖鸾便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白眉考官走进考场,看他的官服,似是个从三品大员,想来便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了。
按理说贡院里连主考官也应当保持肃静,可这白眉考官一进女官升品试的考场就开始低声跟身边的官员抱怨,那声音虽说不大,等他们走近时,还是让陆栖鸾听了个分明。
“……不知修了哪辈子的福分得了左相青眼,不识好歹,还是得本官来给他拎着点。”
“大人说的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到时候让他喊声义父便是了。”
“哼……”
白眉考官似乎是心情不好,扫了一眼周围的女官,待看见陆栖鸾时,哎了一声,似是没料到这一届来考试的还有这么漂亮的少女,弯着腰正要探头去看她的号牌。
“这小姑娘是哪家的女官?织造局的?”
贡院如此严肃的地方,考官这么明显的行为委实是过了,正在旁边的官员多少有点尴尬时,一个少年身形忽然走过来把考官和陆栖鸾的号舍隔开。
“冯大人,马上要开考了,会试院还待巡视,请速行。”
那冯考官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冷笑道:“雁云卫第一次负责贡院,果然是严了些。走吧,武官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们文官还能说什么?”
言罢,直接拂袖离开。
比之疑似被骚扰,陆栖鸾更惊讶的是苏阆然也在考场。
“你怎么在这儿?”
余光扫见左右无人注意,苏阆然微微低头,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陪考官监考。”
……好吧,为了不被砍成两半血溅考场,她作弊的心思可以歇了。
陆栖鸾也知道不方便说话,点了点头,悄悄朝他比了个口型。
——多谢啦。
苏阆然似是耳尖有点红,无声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待陆栖鸾又搓着手枯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声钟响,贡院里走进来一排带着铁箱的官吏,又宣读了一遍考场律条,这才将那装着考卷的铁箱打开来。
铁箱上挂着的锁足有三把,任意一把锁未打开就无法窥见卷子内容,而锁的钥匙分别由吏部、国学寺的官员以及宫中黄门侍郎保管,开考时三方都必须在场。
陆栖鸾这会儿的才思基本上让冰冷的石凳冻掉一半,好在已经日上三竿,背后有太阳照着,也没那么冷了,接过卷子便扫了一眼。
果然如陈望所说,女官考的点儿也就那么几本书。陆栖鸾回忆了一下,那些条条例例的对她倒是没什么难度,只不过后面的时政论题让她愣了一下。
——女政之辩。
下面还有一行批注小字:女政之辩,论女子主政之利弊,陈二三例及定言。
……哈?
陆栖鸾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知道听见监考的官吏那处也传来惊骇的抽气声,才确定皇帝老儿没发癔症。
女子,主相夫、主教子,在男权当道的国度里,退一万步说,自立女户当个家已算是顶天了,在女官的国考里竟直接出了女政的字眼,若非发癔症,那就是皇帝老儿看左相那等男癌不顺眼故意怼他的。
陆栖鸾咬着笔杆子沉默了半晌,脑子里浮现的要么是吕后要么是前朝武后,都是儒家拼死口诛笔伐了几十年的存在,一时间脑子里便有点乱。可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号舍,同考的人虽也对试题惊讶,但都已经铺开了纸准备作答。
陆栖鸾也便不再多想,一边答前面的律条,一边想,待到刷刷将前面的答完,后面的也想了个大概,便挥笔打起了草稿。
“三逆论,驳儒家女德三言……驳世俗女卑三言……”
第十七章 春闱诡事
渐渐一个时辰过去,陆栖鸾修改好了草稿上言语不通与错字之处,往卷子上誊写罢,腹中已饿得烧灼。
文科的考试就无聊在这点,卷子答完了就没法改了,只能在隔壁没写完的考友身上找找优越感。
号舍也不是啥能睡得着的好地方,陆栖鸾撑着脸把号舍前的地砖数了十来遍,才听见结束的钟响。
“停——笔,收——卷!”
总算考完了的陆栖鸾趁人没看揉了揉坐僵了的屁股,跟着退场的人流出了贡院。
嘛,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吧。
男子的会试需得考墨义、帖经、诗赋、策论、经义五门,本朝革新后虽不再三天连考,但要考完也足足需三个时辰。
弟弟没考完,陆栖鸾也只得再多等一个时辰,待吃完第三个烤红薯、跟车夫聊到他四儿媳妇的五胎时,贡院的钟声又响了。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贡院登龙门再度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个要么失魂落魄要么意气风发的举子。
陆栖鸾仰着脑袋挨个瞄过去,很快便见着她弟跳着小碎步很开心地跑出来。
——卧槽这少女蹦?这是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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