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了几双鞋,然后买了一张地图,买了一堆干粮,还有一把伞,又开始上路了。
她不敢租车,唐家的教训让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她一无所有,她只要是个活人,就会有人在她身上打不知道的主意。
她会在马车上吃喝拉撒,她不信她在车里头熟睡的时候,驾车的车夫不会起歹心。
她索性让自己安下心,有了地图,她走也能走到金陵城。
就这样,她一路走到了钱家军对面的那个小山丘,对着那口泥塘子照镜子。
泥塘是马车车辕压出来的一个坑,里头的水是下雨积攒的水,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供她洗脸洗头。
她决定吃一天的干粮,然后饿一天,再吃一天,这样不会太饿,也不会太快把干粮吃光。
终于来到了钱家军跟前,她太高兴了,她浑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她甚至没有察觉出来现在扎营的军队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之前的钱家军的旗是镶着红色的边儿,可这个军旗镶的是黄色的边儿。
她太高兴了,太兴奋了,她不在意这些细微的东西,她只知道自己安全了,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她兴高采烈地走过去,脚下的步子一点儿也不漂,满是细细血口子的一双腿一瘸一拐,迈得却是欢快的步子。
她仰着脸,对那一排看守的小兵说:“我要找你们的张参军。”
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间的两个后退一步,把腰上的刀拔出来,对着她说:“你要干什么?”
姜如意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这口纯正的北方人的口音让她的心安宁无比,她没有走错路,他们只是不认得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要饭的,或者一个逃难的。她一点都不慌乱,她满脸都是泪,说话断断续续,她说:“你叫张参军过来,他来了他知道的。”
小兵把她围成起来,七八个人围成一个圈儿,看她身上是否携带武器,看她肩上挎着一个包,粗暴的用刀砍下来,发现里头装着三双鞋。
他们又互相看看对方,然后问姜如意:“你是卖鞋的?”
姜如意激动地摇着头,眼泪珠子摇得满地都是,她说:“你们看着我,我绝对不动,你们去找张大人来,冯玉春冯将军也可以。他们都认得我。”
她不敢直接说钱昱钱三爷,小兵是没有资格去给钱昱传话的。
她安静地让他们打量着,就这么等着,可是没有一个小兵进去传话,她有点着急了,跺着脚说:“你叫他们谁出来,他们认得我的!我不是反贼也不是小偷,他们知道我。”
一个小兵可怜她,把她当成疯子,还是回了她的话。
“我们这儿没有张参军,也没有冯将军。”
姜如意说:“那钱三爷呢?”
小兵们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恐,三四把亮闪闪的刀齐刷刷抵在了姜如意的脖子根下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如意不开口了,她等着他们按捺不住告诉她一些情况。
还是刚才那个回她话的小兵,善良的告诉她,这是太子爷的兵,不过太子爷不在这儿,太子爷在京城里头坐镇处理朝政呢,带兵的是姚将军。他们的参军姓黄,不姓张。他们也没有一个叫做冯玉春的偏将军。她刚才说的钱三爷早就不是钱三爷了,他反朝廷,被太子爷下旨让镇压了。
姜如意不知道脸上瞬间糊满了泪水,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摆手:“是我找错了,我找错了。”
她不知道这日子发生的这些风卷云涌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她现在知道了,也学这些日子,钱昱比她过得更辛苦。
她的记忆回到了被绑架的那一天,顾沂,还有一帮兵。
她理不清楚头绪,但是她明白了,顾沂绑走她,不单单是为了报复。而是要用她来对付钱昱。
她不知道最危险的是当下。
因为此时此刻,顾沂正朝着军营外头走来,顾沂正在失察周边,刚好走到这儿,就差拐一个弯儿,就能看见她。
她跪下给各位军爷磕头,说她是戏文看多了,她男人当了兵,她天天糊里糊涂,把戏文里头的事儿当了真,求各位军爷饶命。
当兵的都不想惹事儿,军法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收回了刀,姚将军说了,刀不是用来砍老百姓的。他们像是踹过街老鼠一样把姜如意踹到一边,然后当做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又整整齐齐器宇轩昂地站会原来站岗的地方。
刚好顾沂走过来,他直觉有些异常,可是他的眼神绕着这群当兵的人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别的东西,又接着走到下一个帐篷巡视去了。
他没看见姜如意,但是灌木底下趴着的姜如意看见了他。
她浑身都在哆嗦,很有可能姜家被灭了门,强一点被关在大牢里。
那钱昱呢?
还有女儿
她在草丛里泣不成声,她捂着自己的嘴,用牙齿咬自己的手指头,这些天吃的苦算不上什么了。
当她混在一堆老百姓里头,走进金陵城的时候,她看见城墙上头高高地挂着一个人。
她当时没认出来那是钱昱。
她就这么看了一眼就走了过去,她着急赶紧到姜家去瞧瞧。走到一半儿她的心狂跳起来,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一股力量让她拼命地回头,她转过身,又朝着城墙底下走了过去。
她这回直接把头仰起来,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朝上头吊着的那个人看过去。
她看见一个红头发的人。
她看到乱从从的红发下面一张发白发青还算干净的脸,两颊的肉凹陷下去,一双眼睛显得很大,鼻子挺起来,眼睛凹下去。
原来钱昱竟然长了一张这么英俊的脸?
他现在是真的像个成熟的男人了,脸上棱角分明,胡子也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爬在他的整个下巴。
他一张白脸成了小麦色。
可是他脸上五官还是那样的,长眉细目,他天生就是一副笑唇,他不生气的时候抿着嘴,就觉得是在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他现在也像是在笑。
他微微往上有些翘的嘴角边上是干涸了的血,暗红色,一路干到下巴,成了黑红色的血垢。
和他的头发是一个颜色。
姜如意捂着嘴,眼泪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流,顺着她的指缝流到她的掌心,热乎乎的泪水让她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这时午后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可是她整个人像是置身冰天雪地,从里凉到外,从外凉到里。
他不是天生长得红头发,他的头发是让血给染成红色的。
他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挂着,两条腿在天上打晃,旁边两个人还在用鞭子抽打他,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那鞭子不是抽在他的身上。
姜如意觉得那鞭子是打在自己的身上。
抽一下,她皮开肉绽一下。
这种痛可比被火烧,比被小唐娘揭掉那一层皮要痛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千万别菩萨心肠
第二天又是这个时候,姜如意提着一个小篮子又来到了城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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