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蓝紫色花穗低垂,随风悠悠摇摆,闻亦低眉垂目,执笔轻描,面上温软,如晨似露般的安然纯净。
她驻足远看,不由自主地,便将他的身形与儿时遇见的那一抹白影相合。
气华如此相似的两人,长相却又大不相同。
这让司檀有些糊涂了。朦胧间,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上一层迷雾,遮得她分不清方向,辨不出虚实。
忽然脑中蹦现一个近乎疯狂到极致的想法,一闪而过之后,她又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不,不会是同一人。
这太荒唐,又太诡异。就连话本上都不曾见过的,怎会真真实实现于眼前呢?
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心内不知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掐断了这毫无逻辑的猜测,靠着木门接连摇头否认。
正安静描丹青的闻亦发觉了自一侧落在他身上的灼灼视线,转眸一望,他停了笔,眉间蕴笑,轻声道:“怎么站在那儿,还不过来?”
司檀稍稍一怔,唇角扯出一弯不太自然的笑容。再低头看一眼手中捧着的托盘,之前的胡思乱想瞬间就被她蔽之脑外。
她欣悦小跑起来,粉蓝薄衫翩然飞扬,俏皮宛若嬉戏花间的小蝶。
“慢点儿跑。”闻亦并未抬眼,温声提醒了一句。
“哦。”司檀很是乖巧地放慢了脚步,迈下青石汀步,碎步行至闻亦身旁。
她颇显神秘地将手中托盘搁在案上,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微微抬起看向闻亦。糯声问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侧沿绘有清浅细叶的瓷碟端正搁在托盘上,瓷碟正中齐整放了四枚点缀着螺旋紫花的白色糕点,细碎的粉末零零落入碟上,入眼一看便知其酥软。
闻亦只一眼便瞧得出这是什么。可他略一凝思,眉头微微蹙起,面上故作疑虑,道:“猜不出。”
“你可真笨!”司檀低声埋怨一句,便伸手自碟中捏了一块。“这是藤萝酥,你尝尝看。”
说罢,唇瓣勾起娇丽甜笑,将手中的那块藤萝酥递了过来。不待闻亦有所回应,急切地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去。
藤萝酥入口酥软,顷刻即化,略一回味,带着藤萝香的花糖便在口中肆意席卷。自舌尖至舌根,皆是沾着甜味的藤萝花香,清淡馨然。
闻亦道:“你自己做的?”
司檀点头,可很快,她又摇头。“馅料是我调的,我不会和面,也不会……”
想了想,她有些沮丧地耷下唇角:“反正除了调花糖,我什么也不会。”
她原本也是想自己做一次,可跟着厨娘忙活许久,什么也做不出来,不是硬邦邦的可以砸死人,就是黑乎乎的特别丑。
她掩去那一点点挫败感,偏过头偷偷瞄了一眼,见闻亦面上含着笑意,她小声问道:“好吃吗?”
这藤萝酥,花糖馨甜,不腻,隐约间还带有蜂蜜的余味,确实不错。闻亦捏一把她圆嘟嘟的俏脸,道:“你自己都尝过了的,定是觉得好吃才端来。”
司檀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飞起一抹清浅的羞赧,“你怎么知道?”
正揉捏着她的圆脸,闻亦反手移向她嘴角,“偷吃了不擦嘴,你说我怎么知道。”语毕,捻起她唇边的一点白色粉末,送至她眼前。
司檀咂咂嘴,粉舌卷起,迅速将沾在唇边的粉末都拢了回去。
她已经擦了嘴了,只不过没擦干净嘛!
讪讪一笑,她往闻亦身旁凑了凑。突然脊背一阵冷冽,她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可也没退出来,双手撑着几案,像是一直乖顺的猫儿,又悄悄往里挪了几寸。
秋高渐凉,闻亦的怀抱没有夏日那般温凉舒适了。靠着他时,骨头有些发寒,止不住地就想打哆嗦。
可她已然习惯了这么靠着。无关温度如何,只习惯而已。
她也喜欢。
闻亦揽过她的小小的身子,心头微暖。稍一沉思,他温声道:“你前天不是想要出去走走吗?府内憋闷,是该出去看看。”
“我真的可以去吗?”司檀惊讶,不太敢相信。
前天说起时,他态度坚决,说只许她待在府内,无事不可乱走。她原本是想好言相求一番,可一见他阴沉的面色,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终,只独自伤心了那么一小会儿。想着,既然他不高兴,那她不去就好了。还自我安慰说:这府内景色也好,出不出去都一样。
方才听他这么一说,她总觉得不真实,像是幻听。她眼巴巴着瞧着闻亦,想从他脸上捕捉出一分确定出来。
这样可怜,闻亦再怎么也不忍强制将她留在府中。想她每日这么待在府内,已然忘记了外面的模样。他道:“可以。”
司檀喜色绕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分外有光彩。
稍稍一顿,闻亦补充说:“不过,你必须紧跟着我,不得远离半步。”
半步都不行?那得挨得多近?
司檀不太满意地撅噘嘴。最终在心头计量之后,还是欣然同意了,忙不停地点头道着:“好。”
于她来讲,能有机会出府逛逛已是难得,要求自然不能太高。
得闻亦许可,司檀明显高兴了不少。午后,闻亦出了门,她自己坐在廊下看话本时,眉眼飞扬的,偶尔还能听到她哼唧两句。
她每日只看那么一点点,日积月累的,这关于荷仙的话本剩的也就没几页。书中的故事写的那么好,她这一高兴,一口气就将剩下的那些看完了。
好舍不得。
她默默地合上话本,便拉起一张绵纸出来。许久没描画,之前跟着闻亦学的那几笔都差不多忘了。她拧眉思索许久,忽然桀然而笑。埋头握笔时,犹如魂灵附体,画得很是流畅。
待闻亦返回院子,已过了许久。一跨进门槛,入眼便先看到廊下扑在地上的粉蓝身影。
他轻叹口气,下了汀步,直往廊下而去。行至席沿,他温声责备一句:“怎么又趴在地上?”
可等了半晌,司檀依然安静趴着,不应不答。
闻亦正疑惑,探身往前一看,更是拿她毫无办法……
☆、如此惦记
随在闻亦身后一同进门的薛云希见此瞠目不已, 好半晌渐渐转神,不由地掩唇嗤声偷笑起来。
她往前一步,倾身一探, 咂嘴感叹道:“啧啧啧, 这小嫂子可真行,这样都能睡着, 也不怕被人掳走。”
转念一想,不对。
她侧目瞄一眼正欲捞起司檀的闻亦, 低声嘟哝:“要掳走她的大尾巴狼不就在身旁吗?”
要论谁算计她最深, 谁还能比得过这头披着羊皮的灰狼!
对薛云希的调笑之言, 闻亦只漠然视之,并不予理会。低身时,动作轻柔, 小心地将趴在席上的司檀翻转过来。
也不知何时就已经睡着了。她绵软圆润的脸蛋贴着薄席,落下一块块齐整的方格印子。蘸墨灰毫丢在一旁,在纸上,乃至薄席上, 拉出一条长长的墨痕。连她的脸、手、衣裳,都没能避过,星星点点的墨水留在上头, 干瘪瘪的凝结成块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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