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萝花期多在四五月间,养得好的,可开至七月不败。她喜欢藤萝,若能四季都能见到,她自是欣喜。可这院中偏阴,冬季少有暖阳倾洒。如此环境于藤萝树来说,可称得上是恶劣了。奇就奇在,院中的藤萝在漫天大雪时,依然繁盛如初。
落了雪的花穗如珠玉悬枝,一串串像是冰葡萄一般。比起春日梨花满院时,要诱人的多的多。待雪化,花瓣晶透,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司檀好奇追问过闻亦原因,他并不回避,讲解的细心周到。说来说去,也就一个意思:是这藤萝自己顽强。
司檀不傻,才不信他这满口鬼话。植被再是顽强的,能耐得过四季变幻?他又不是松柏。想了想,司檀只当是这藤萝成了精,有法术,会幻化。
说与闻亦听,他只笑她是话本看得太多。
罢了,就当是话本看的多,自我幻想得了。司檀疑惑存积渐久,可每每遇上不甚明了的,问过也就罢了。她从不过多探知,好似对此,只好奇。好奇过后,兴致便随其日消。好似比起案上堆起的一册册话本来,什么事情,都及不上它们重要。
☆、柔情蜜意
清冷的天气向来不分阴阳, 冷暖随性。入冬之后更是如此。夜半飞雪时,冰峰撑空,云凝水冻。仿佛一口冷气, 就能化作条条穿心的冰碴。暖阳斜照后, 雪落成珠,晶莹溢彩, 又是另外一番暖中带寒的清冷。
北梁一入冬,气温难料, 大雪更是时静时起。风冽起来, 要比着尖刀锋利许多。每遇上天好, 闻亦会应他所言,偶尔带司檀外出走走。可没了夏日的热度,层层厚重的衣裳包裹着, 司檀还是不觉暖和。这么冷起来,人自然犯懒。
像一只家雀儿般好吃好喝的养着,司檀确实长了不少个儿,身子也是越发圆润。调皮时在院中奔跑, 绵绵的,像团滚动的雪球。夜里圈在怀中,更显柔软。
一连多日风雪扬洒, 天放晴。暖阳破云投射在屋顶,映着鎏光曲檐,耀的茫茫白毯如同披上织就的重叠金缕。檐廊下,司檀抱着手炉, 恹恹抬头。目光所及,藤萝恣意舞动。待回神时,她挪动着自宽台上起了身。
“夫人可是觉得累了?”木缘接下司檀手中渐凉的手炉,换一个热乎的递上。
暖流涌动,司檀笑眯眯地将手炉捂在脸旁:“不累,就起身走走。”
瞧她撇在话本上的遗憾眼神,木缘自是不难猜得她的心思。案上话本翻完,有趣的故事都被嚼进肚里,她这是又无聊了。可木缘明了归明了,温声一笑,贴心倒上一盏热茶,也不故意戳破。
“小姐,这底部不还压着一本吗?”正整理凌乱书案的卓焉从角落里像是变戏法一般又扯出一册来。蓝底做封,雪意朦胧。
司檀细细一看,这才想起是自己在书摊上带回的野史。这几月来,府中仆役又为她寻了几册,她一本本挨着翻看下去,竟是把这个给忽略了。
司檀美目焕然,欣悦接下欲再翻上两页。忽地瞥见搭在一侧的外袍,刚翻起的书册再次合上……
今早府中许是有客来访,闻亦还未与她细说,搁下玉箸便匆匆离去。书房空阔阴寒,平日连仆役都极少去清扫,也不常在此燃起炉火。方才他又走得急,连外衫都忘了披上。这么久,他穿着单薄秋衫,怕是要受冻。
“不急,我晚间再看。”搁下话本,司檀绕过案几,将放在一侧的衣裳轻轻拿起,垂首犹疑片刻,才低声道:“到书房看看。”
“小姐是要去找侯爷?”一闲下来,司檀就忍不住想要凑凑热闹。碎步挤在司檀跟前,调侃道:“侯爷这是在自己府里,您还有何处不放心的?”
时间已久,司檀早已不再羞恼回避卓焉的打趣。可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一句:“我不想理你。”
知她脸皮薄,这么一说,一经受不住怕是要生气。卓焉掩唇默默偷笑一声,很有眼色地闭了嘴跟在身后回了房。
道上有檐廊蔽顶,加之外侧积雪已除,木缘也没什么担忧的,想司檀身弱,只细心为她披了件厚重斗篷。斗篷宽大及地,包裹着司檀小小的身子,尤其娇柔。
再次打开房门,冷暖相冲,寒气自脖颈丝丝涌入,瞬间遍及全身。“好冷。”司檀小声嘟哝着轻拉一把衣领,待将斗篷裹得再紧些,先行迈步而出。
后园万物萧索,稀稀疏疏的枝头,堆落着几重白雪。映着缕缕明辉,化雪成水,顺着枝干悄声流淌。入眼一望,四处湿漉漉的,就连园中清扫过的蜿蜒鹅卵小道,都湿滑地宛若汇集而成的珠串。
院中一侧植有大片雪梅,可雪梅开得晚,眼下还是未成熟的花苞。一颗颗挂在枝头,恰以雪为衬,像琉璃似的,均匀且透亮。
轻声至书房不远外,听得满园静寂,如趋无人之境。司檀怔愣驻足,观望许久不听有分毫响动,就连来往仆役也不见半个。“不在吗?”与卓焉相觑片刻,她往前近了一步。
“许是侯爷外出了罢,小姐,要不我们就回院中等着?”不忍搅了她的兴致,卓焉谨慎探问道。
“进去瞧一眼。”说罢,她率先举步。
司檀仅误闯于此一回,凭记忆行于房外窄廊,闻得断断续续地谈聊声传出。想来是在的。她拿着外衫,垂首间双靥微绽,面上喜色微露。稍一敛神,便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子……
房内,严实罩一身紫袍的魑阴,正与闻亦商讨要事。而魑阴只要现身,带回的消息均是有关镇魂珠下落的。
镇魂珠发力现灵,天灯骤亮。上一次镇魂珠灵气突现怀安刹那,也就是三月前的午后。据天灯指引一路追找,踪迹消失之处,是在城南。
镇魂珠便是为魍灿所得,而魍灿,乃火中怨灵。火海葬生,聚怨成灵。
她如今已得了镇魂珠,汲取灵力,修为大有精进。两者对比来看,魑阴修行尚浅,且不懂生杀,根本无力与之相抗。今晨再觅得镇魂珠踪影,她不敢擅自行动,这才慌忙回了侯府。
“不进府一趟,魍灿到底化作何人,我们纹毫未知。要不,属下偷偷潜进去一趟?”良久的犹疑,魑阴低声道。
寻得踪迹,闻亦神思不敢松懈片刻,沉默以后,他道:“我们并不知风顷棠收留魍灿是为何意,你且暗中注意着。风府暗阵无数,青璃镜又在他手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莽闯。”
“可是……”
房外脚步声渐近,恐被司檀察觉,魑阴还未说完,闻亦便示意她退出。得了此令,眨眼间,她便化作无形,隐于帘后。
“闻亦——”轻唤一声,司檀着卓焉候在门外,径自推门挤入。
室内果然寒凉透骨。前脚刚迈进,迎着阴风,止不住地就打起冷颤来。闻亦先前还说怕冷,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许久却无所觉,也不知他是不是傻了。司檀撇撇嘴,碎步往里找去。
半开的木门,恰给了魑阴离去的机会。一声“吱呀”响动,房门似遇风刮,开了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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