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夕照城之战,曾有一位为莫贺咄可汗助阵的白发阵师。他因无力驾驭乌连牛血大王鼓, 被秦嫣两槌震散心力。而乌连王鼓的真正主人,则是他的师弟——霍勒大师。数十年前, 当西图桑帝国的统叶护可汗纵横西域之时, 霍勒大师正在他身边, 创下不世战功。莫贺咄可汗派俐偲毗将统叶护可汗刺杀之后,霍勒大师就消失了。
霍勒大师本身与处月部落的前任汗王,鹿荻的父王步陆孤以节是结拜兄弟。以节偷偷收留保护了霍勒大师。但是, 霍勒已经被刺瞎双眸,口舌被割断。一个没有了眼睛的阵师,一个看不见战场的阵师,他还能有什么用呢?
在步陆孤以节的处月部落遭逢大难之时, 为了让部族可以有转机,霍勒曾经在一年前帮助鹿荻训练过军卒。可是真正到达战场时,霍勒大师的目不能视, 让他们的那点努力变成了可悲的灾难。霍勒大师也就真正颓废下去,变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陈旧而整洁的图桑族皮袍。头顶已经秃了,脑后则留着灰白相间的长发。他有个鹿荻送给他的小孤女,今年十岁, 每天给他梳理头发,清洗衣物。缺兰隘口,阖族要被践踏之时,他也是像个普通老人一样,抱着自己收养的小孤女,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一群波斯人的到来,暂时解除了他们的危厄。可是,霍勒大师却陷入了更大的危险。他数十年前跟着统叶护可汗征战铁门关的时候,杀败杀死的正是桑迟将军的父亲。
桑迟一看见那张脸,便认定这就是霍勒大师:“这的确是霍勒,当年他是黑发、鹰钩鼻,如今脸上的骨架犹在,只是头发变花白了而已。”他到时罗漫山,就是来找这位报杀父之仇的。
秦嫣阻止了他,这种宿仇报来报去,最终还是无辜的人受累。
秦嫣从缺兰隘跟着处月部落回到金娑草场之后,她打算扶助处月部落重新生存下来。面对处罗部和葛萨部随时会出现的步步紧逼,她更不愿意霍勒大师伤在桑迟的刀下。
桑迟拗不过她,况且还需要她扮演波斯公主方便传教,只好暂时收敛了这个心思。
处月部落本来也是跟大多数图桑部落一样信奉萨满教。可是,处月部落连年灾祸,加之同宗姓部落的不断挤压,生存空间已然十分狭窄了。桑迟凭着他们波斯人对处月部落的救命之恩,居然不知不觉在这个部落里收获了不少追随者。这种无心插柳的结果,让桑迟也改变了想法。
为了能够巩固教派,桑迟放下屠刀,开始真正融入处月部落。这一回大树山口的决战中,既瞎且哑的霍勒大师再次被启用。他看不到战场情形,娜慕丝有阵师之眼,可以帮他看。
这些日子,翟容他们的确不曾看到处月部落在练阵,那是因为一年前霍勒大师已经帮他们练过了。而且在这种跟随大可汗捭阖千里的大阵师眼中,与葛萨部的决战根本就是个小玩意。由鹿荻和桑迟他们带着部族,普通练兵便可。
最要紧的,霍勒大师得和自己的“双眼”——波斯公主娜慕丝配合良好。这些天,秦嫣跟着霍勒大师在毡包里,练习两人之间的配合。
秦嫣站在人群中,桑迟将军已经带着其他几位波斯人,进入了处月部落,分部领兵了。处月部落缺少成熟的将领,他们这些波斯将军的介入,无疑是给了强大的支持。这三百处月武士们这些天,都是被波斯将领们进行着反复的操练,他们对于鼓进镝退,都已经很是熟练了。
马蹄声如雷贯耳,葛萨部落的两千重兵骑士们赶到了大树山口。葛萨部四王子一声令下:“放箭!”
“起盾!”步陆孤鹿荻同时大喝。
一百名处月战士单膝跪下,以身体支撑起庞大的包铁盾牌,只听见一片可怕的“咄咄”声,仿佛要将处月战士们的盾牌刺穿。但是,他们为了这场殊死之战已经准备了许久了,这些盾牌是特地打造出来的重兵器,稳稳地挡住了葛萨部落的箭雨。大树山口的地形两边孤峭,巨大的山壁也让高空的箭流无法穿越。
步陆孤鹿荻等到对方箭雨停下,命令:“上箭!”
翟容和小纪站在大树山口的高处,风云中他们的袍衫衣角飘动,两人一起观望着山口下的情景。小纪说:“大树山口形如铜角,如果处月部人数足够多,还是能够防备住的。如今人数相差太远,葛萨部落直接冲击,一层层地杀,很快就能将三百处月族的士兵杀完的。”
翟容看着葛萨部的军队:“他们已经开始收弓,准备冲击了。”
小纪望了一会儿道:“停住了?”
“是娜慕丝出来了。”翟容道。
箭雨刚过,处月部落的人放下重盾,人群中走出一匹白马。葛萨王子本来可以一声令下,让自己的军队昂扬冲杀过去,将这个女子踏在马下。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们两千强悍铁骑面对的不过是四百名老弱妇孺和三百名处月战士。而这名胡女杀死了葛萨的汗王,他们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快太干脆,否则,难以消解心头的仇恨。
葛萨四王子需要将面前的猎物再玩弄一会儿。
马上的秦嫣依然是紫纱敷面,手指有意无意地漫不经心扫过几根丝弦,在寒风怒号的雪山口,散落出数声清若雪泉的悦耳琴音。
葛萨部落的一名苏尼大人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来买唱的吗?”
秦嫣将面纱取下,继续走近一段距离。她已经到了懂得利用自己容貌优势,让人放松警惕的年龄了。她嫣然一笑,伴随着她手指间轻柔的拨动,战场上刚刚遍布的紧张气息悄然衰退,带起一丝丝暧昧的缠绕。
葛萨四王子不禁兜住马头,浑然忘了这女子一个月前吓住一支军队。他淡目眯缝,抖着胡须笑道:“美人,别跟着他们了,不如跟着我,保你吃不完的美酒佳肴,戴不尽的珠宝首饰。”
秦嫣问:“那处月部怎么办?”
葛萨王子望着她脖颈下,衣缝间的玉色,道:“他们给我们做奴,服侍你我,如何?”
秦嫣手指搭在琵琶上,仿佛在思考一般弹动着:“可是,我拿了处月部落的钱帛,来帮他们的。”
葛萨四王子眼睛笑得花花的:“我给你。”
葛萨部忙着调戏美人,本来已经如贲云一般的攻击断了下来。鹿荻趁机大吼起来:“攻击,攻击!”处月战士分成两路,快马向着前方两千人的军队奋勇奔袭。鹿荻抢先布置起第二次攻击。
处月部落的骑手从秦嫣身边如流水一般过去。她则停留在原地,她微微侧耳,专心凝听着双方的阵势。
翟容被吸引住了,滑出半个身子,专注看着山壁下的激战。
尽管五年前就知道,他在阵师之道上的天赋远远不如若若,但这些年在西域,他对此依然抱有浓厚的兴趣,也颇为结识了数名在西域地位崇高的阵师。他怎么看也看不出,山崖下这个女人是能够做阵师的。
处月部落的军卒很勇敢,可是人数、装备都差太多,还是一个个在陷落。后面的处月妇孺老者群里,开始爆发出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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