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焦头烂额,对陈蓥道:“这位郎君,你就别如此追问了,等脱困了我好好跟你讲。”
此刻,关客鹭、石越湖、朱答艾几个也凑上来翻捡兵器,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关客鹭道:“小娘子,你头上这片东西是什么?”
秦嫣见终于有另一个人跟她说话,慌忙凑到关客鹭边上,摸摸自己的头顶:“这是一块什长的胸甲,我将它做头盔用。”她解释道,“图桑人的头盔太大了,没法戴。又总是有流矢、石块什么落下来,怕砸了头。”关客鹭本来是随口一问,得到她如此热烈的反应,唬了一大跳,摸摸自己的道髻,避开一些。
秦嫣为了避开陈蓥,继续追着他:“小道长你看,我穿了这个坎肩,”秦嫣指着身上的衣服,“我本来跟二郎主穿的是一样的,黑色太显眼,加了这个褂子便会好一些。这个是从图桑人身上弄下来的,一有人来我就躺倒在尸体堆里,就没人注意了。”她啰啰嗦嗦、长篇大论地说着,生怕陈蓥又挤进来,挖掘她话语中的漏洞。
关客鹭再躲到朱艾答身后,默默念诵道藏经。难怪师叔说,山下的娘子是老虎……想到师叔,又是一阵心酸。
翟容冷眼看着她,平日里跟他说话,这丫头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眉毛飞扬,嘴角微翘。
他并不知道,先前秦嫣说话没有表情,只是她练习了老巫给她那个心法数年来,脸上的肌群瘫痪了。因那夜突破第一层玄关,身上的肌骨脱胎换骨,开始渐渐有了变化。虽然还是不能笑得很开怀,但是扯动嘴皮、皱起眉毛等轻微表情动作,已经可以出现在她的面容上了。
关客鹭年轻、脸皮薄避开了她,不过,其他江湖弟子们则都很愿意跟秦嫣说话。石越湖他们凑上来。
她便转而跟其他人交谈。
她指手画脚比划着,找着话题地告诉他们,她在下面观战如何情形,她如何在死人堆里扒出这些武器、食水,她如何避人耳目将这些东西推到城墙侧边的那条沟里,又如何先爬上城墙,再用绳子将其一点点拖上来……说得口沫飞溅。
在敦煌她跟丝蕊保持疏离,是因为不想招惹不相干的人。
此刻,她选择走上城头,那就跟他们捆一起了。长清哥哥教她的小刀奴生存法则: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跟自己的同伴尽快热络起来。
众人刚经历了生死大战,有这么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聊天,简直如得甘露。不时逗她各种话题。
说着说着,秦嫣发现一个问题。别的男人都在不断加入说话的圈子,将她众星拱月地围着,夸她有趣,爱听她说话,怎么翟家郎君保持超然圈外?
于是,她开始越说越离谱。
她邀请他们脱围以后,去敦煌的“蔡玉班”听她弹曲子……翟容没有反应。
她提醒侠少们带好钱,她给他们介绍知趣又俏皮的姐姐们,跟他们说话、唱曲儿……翟容依然没反应。
秦嫣做作抱怨,惋惜没有琵琶,否则可以跟大家来上一曲……翟容神色还是事不关己……
翟容真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他总觉得她上城之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她在敦煌的时候,是规矩谨慎的,一向与他故意疏远。在小绿洲的时候也靠过他的胳膊,可是,没有那股子无赖劲儿,弄得他心跳得不行。
照理说,一起沦落到这个城头上,她应该没有任何可谋求的呀?
翟容这个人,确实感觉很敏锐,心思很缜密,人也很冷静。但是对情爱,对女孩子的心思,确实太没经验了。他看出来,若若是有什么企图的,那也只是往她的身份上猜测,哪里会想到那是一颗追男人的澎湃少女心呢?
他目前打算,先冷静观察一会儿再说。
这些侠少们乃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最喜欢聊这种话题。本来以为是个羞怯小姑娘,如今见她对于乐班、歌伎都十分了解,脸皮又厚什么都能说,都围着她不住聊。连本来避开她的小关,也重新凑过来听她说话。
看着旁人围着她,他莫名觉得很不痛快,眸子里寒意越来越浓。
这边,秦嫣正拍着胸脯,向几位江湖侠少扬言,要给他们介绍温软的姐姐们,度一个良宵春香夜的时候……翟容忍无可忍了!不能再容她这般猖獗,口无遮拦!关于男人女人睡觉的这种蠢话,跟他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跟旁的男人如何说得?
“若若!过来!”他再次叫她,这一次他的声音特别响亮,震得众人都停了下来。
管她什么心思!去它的冷静观察!翟容恶狠狠想:先把人提溜过来再说!
第50章 玉簪
秦嫣当然听得出, 他的声音里很是带着怒气。不过她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要么为她在云水居卖艺,担心她吃亏而生气;要么为她走路走到马腿底下险些被撞,担心她受伤而生气……哪一次伤害过她?这一次, 更是她故意说那些他很反感的话题, 来引起他的注意。
她哪里会害怕?
于是,秦嫣一听到他说话, 颇有求之不得之感,旋即停住了话头, 向翟容走过来。见她回应自己如此迅速, 翟容立时眼神柔和了一分:原来她眼睛里还是有他这个人的。
那些江湖侠少们初出师门, 平日里被管束得甚是严苛。大唐糜艳的俗世生活,对他们而言,吸引力很大。现在被重兵围困, 怕是很有可能根本不能出去亲身体验了。对秦嫣的话题,那是分外来劲。如今,话题正说到心头痒痒,难以停止的时候, 跟翟容又熟悉,大家乃是练武之人,哪里会拘束个小节?纷纷道:“我们一起过去聊。”
翟容刚高兴了些, 看到众人拥簇着秦嫣向自己走来。尤其是陈蓥,那走路的角度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估计是打算等秦嫣坐下来,直接将他拱出去一些。
秦嫣倒知道不妥, 止步跟几位江湖少侠作揖:“二郎主找我,待会儿再跟大家聊。”等到众人都不甘不愿地停住脚步,翟容看着这群同龄人,一个个都歪头朝这里张望,显然是看看他这里有什么话说?若小娘子说完了,想将姑娘接过去继续聊桐子街的趣事。
秦嫣问:“二郎主有事吗?”
“坐下。”
秦嫣立即听话地在他身边的黄土石头上坐下,而且按照方才他的要求,很端庄地保持着半尺距离。翟容居高临下看着她头上的那片破甲,她顶着那东西蹲坐在他身侧,跟只灰扑扑的乌龟似的。他说:“丑,拿掉。”
“哦。”秦嫣头上这片破甲还有绳子系着下巴,伸手解开绳子,将圆圆的甲片取下。翟容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口中却不耐烦道:“你话说太多了,在这里歇一下。”
“哦。”秦嫣盘腿坐好。
翟容虚荣心得到满足,眼尾扫视众人:看见没有?若若只听他的话!
秦嫣知道,装出很乖的样子,他会很满意。见他满意了,凑过去问道:“如何,我很听话吧?”他低头夸她:“是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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