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请客。”我道。
因为是吃晚饭的点,麦当劳里人山人海,我买了两个汉堡套餐和一杯巧克力圣代,陈昂驹一见到冰淇淋就叫起来:“怎么你有冰淇淋,我没有,我也要吃!”
一个快四五十的老男人跟我吼,说他要吃冰淇淋,这让我不禁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我问:“那你要什么口味?巧克力吗?”
“不要,我喜欢草莓味。”
“真老土。”我嫌弃道。
“哎哟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老子爱吃草莓味还要被你说老土,你也是够了。”
我失笑,给他买了一杯草莓味的圣代。
陈昂驹一边吃,一边把汉堡里的鸡肉挑了出来,“我不吃肉的。”
“那你能吃饱么,我再给你买个菠萝派吃?”
“不用了,你说吧,你找我什么事。”陈昂驹也不是个挑剔的人。
我简明扼要地将幼清的事跟陈昂驹说清楚,但对于我自己的梦境之事予以保留,只是草草说幼清入了我的梦,躲在盛满水的缸里。
陈昂驹一边仔细听我说,一边喝可乐,喝罢,他道:“本来这事挺简单,我再演一次面就行,可问题是,她死无全尸,身无完发,魂又不知所归,我爱莫能助。”
我一听就急,“道师,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她,她一定有什么苦衷,所以才会缠着我,入我的梦。”
“可她在哪里我都找不到,我怎么演?你必须先把她找到,我才能演面啊。”
我心中一动,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前月在宋安桥附近的麦当劳见过一个高人,她能用定针往阴阳世间里捞人,厉害得不得了,可惜我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你是不是让她查了我?”陈昂驹问。
我点点头,“是啊。”
“我说我那段时间怎么觉得自己神魂有些剥离,原来是你在捣鬼。这寻人的差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做的,往来阴阳世间的缘事不能错了顺序,你以后别再随意找人了。”
“我没有随意找人,我就是想要个真相。”我道。
“你想要一个什么真相?”
“我觉得幼清找我,肯定是尘缘未了,若我不帮她找到,她肯定还会来找我。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不尽快查到真相,我恐怕熬不下去了,对我的身心实在太折磨。”
“那你要找,也不能急于一时,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我一想到之前幼清男朋友跟我描述的情景我就夜里睡不着,他说幼清晚上来找她,坐在墙头,穿着粉红色的小套裙,手里拿着白色的手袋,脚凌空悬着飘荡,然后鲜红的眼泪从她的内眼角落下来……”
陈昂驹的眉毛就在一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从业数十年,还没听说过如此恐怖的梦境,你朋友也是个厉害的角色,难怪你吓得不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这件事,都是你缘起,若不是你诱她算命,也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我只是算得她命里有灾,哪里晓得她此灾如此险恶,说实话,给她算命的十块钱,我还看不上呢。”
“哼,既然看不上十元钱,那又为何诱她算命?你这人也忒搞笑了。”我冷冷道。
“你别气嘛,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总是得做些无可奈何的事。你既已知道我被棋鬼缠身,那我也不跟你隐瞒了。”
看到陈昂驹难得做出一副要讲故事的架势,我立刻竖起两只耳朵凝神细听,脸上挂着的愠怒也散了七分。
“我临出生前,我妈晚上做了一个胎梦,她梦见天上有龙有凤,飞舞间掉下好多金银珠宝,把我妈妈高兴地从梦中笑醒,我妈醒了以后就找村头的瞎子先生算命,瞎子先生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我问道。
“龙驹凤雏。意思就说我以后一定是个很漂亮、很英俊、很聪颖的孩子,而且还能当大官。”
我还没听完就大笑起来,“你哪里当官了?可见那瞎子先生也是乱说。”
陈昂驹脸上一窘,“我妈长得非常美,人又好强,一心想要孩子继承她的美貌,可惜我生出来以后,又黑又瘦,长到六七岁,其他孩子早就开始说话了,我还不会怎么说话,她就特别苦闷,天天对着我又骂又打,等到我九岁左右,我妈对我忍无可忍,就和我爸又生了一个妹妹,我妹妹的名字叫陈凤雏。”
“那其实你本名是陈龙驹对吗?”我道。
“你真聪明,我后来从家里出来,就到派出所改了名字,改成了陈昂驹。”
“为什么要改成‘昂’字。”
“就是希望我能从此昂首挺胸,抬起头来做人吧。”陈昂驹瘪瘪嘴,“我从村子里出来,先是去了县城,我刚坐上长途汽车,就看到一个姑娘蓬头垢面坐在座位里发抖,我问那姑娘怎么了,姑娘说,她是被拐卖进农村来的,好不容易逃出来。我问她是那个村,她说完名字我就知道了,她被拐卖的那个村,是我们河南最穷的地方。她颤抖是因为她特别激动,特别开心,她终于要离开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看到她那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从包里拿出馒头给她吃,我们两个一路上聊了很久的天。”
“长途大巴要开一天一夜,晚上司机会在高速休息区稍微停靠一下,我下车去买水,买完水出来就发觉大巴被一群人拿着锄头围住了。我跟你讲,真的特别荒唐,那些农民坐在一辆敞口的卡车后面,手上拿着的锄头一看就是地里干活用的,上面还粘着土。一群人围着大巴敲敲打打,说着我都听不懂的方言。我心想,糟了,那姑娘肯定是逃不出去了,赶快上前挤进大巴,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果然看到那姑娘被四五个男人扒拉着下车,她死死抓住车窗不愿松手,我就急了,我说你们干什么,你们贩卖人口你们还有理了,你们要不要脸!你们丢不丢河南人的脸都他妈给我滚!其中有几个男人的锄头就往我身上砸,那姑娘尖叫一声说你们不许砸他,你们要是砸了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那几个大男人力气实在忒大了,我一个人拽根本拽不动,大巴里的人全都默不作声,司机就当没看见只管自己喝水吃面包,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头敲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颊上,后面我就感觉头顶一片黑,醒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高速休息站大门口躺着,身边是我的黑色背包,我钱夹里的钱也没了,身上却毫发无损。”
“你没受伤?那个女子呢?”我紧张的问。
“那个女人我后面我也无从找起,估计是被那群男人带走了,但是我第二年回老家,听说他们那个村出事了,死了好些人,其中一个男的临死前不停说胡话,说□□者不得好死,拐卖妇女者不得好死,帮凶的也不得好死,全家都不得好死,而且断子绝孙,生下来的小孩都是鬼孩。”
我听得大快人心,连连拍手,说:“那然后呢——”发觉陈昂驹没有立刻回答我,我心中的疑团忽如拨云见日般清明,我叫起来:“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女子带你入行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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