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名内监推开北三所破旧的木门,将我狠狠推倒在院中,其中一名内监对我吼道,“纯贵妃娘娘,从今儿起,这就是您的‘钟粹宫’了!您好好待着吧!”
我身后忽然走来一人,将我扶起,我回头去看,竟是往日与我作对的启青,她将我扶起后对那内监喊道,“从今起她就是我北三所的女官了,轮不到你们欺负!”
四名内监皆是乾清宫玄烨身边最末流的内监,平日里连见皇帝一面都很难,而启青的品阶比他们四人高出许多,那四人一见是启青,便一溜烟地跑了。
我揉了揉作痛的膝盖,退后一步,问启青道,“你为何帮我?”
她领我走进一间屋子,点燃屋中的蜡烛,仔细察看我的伤口,又叫来另一个名叫月扬的女官来,为我包扎已经鲜血模糊的膝盖。
启青才对我道,“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当日我难为你,是因为温僖贵妃说你是挑拨是非之人,叫我提防于你,后来你位及贵妃,都未曾报复过我,而且你处置僖嫔之事合宫皆有所耳闻,你的为人,我想我还是了解的。今天你被皇后陷害,从前温僖贵妃亦与皇后不睦,所以这一次,我愿意帮你。”
我看着膝盖上一片鲜血,忍不住终于落下泪来,那叫月扬的年轻女官忙住了手问我道,“娘娘,奴婢可是弄疼您了?”
我不禁立时苦笑起来,“娘娘?不要这么叫我了,我和你们一样…你肯为我上药,我很感激你。”
我只是伤心,为何连启青都肯相信我,玄烨却不肯相信我?
他已变得愈发不能触及,从前我只将他视作挡箭牌,他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后来他成为了我一心一意爱慕的夫君,如今,我多么不希望他的形象再次变回高高在上的帝王…
一个人坐在铺上愣愣出神时,我来不及去想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忽然想到玄烨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来,“朕好怕天地会伤害到你,朕想送你到没有我的地方,在那里,你就是安全的,天地会就不会伤害到你…”
我忽觉自己如被雷劈,那个时候我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他还答应我,他再也不这么想了…
难道今日…他还是这么做了?送我到没有他的地方…我愈想愈觉得怀疑。
不过这大概只是我的幻想吧,我被指与裕亲王有染,且被指在小阿哥膳中下毒,更有印夕诬陷我与家人企图毒害皇后及舒妃,就连我的阿玛也被诬陷与天地会勾结,明日索额图就要拿出白纸黑字的证据……
泪水已将面颊全然打湿,为了保护我而送我出宫,只能是我的幻想而已,他大概已厌弃我至极了罢。
我轻声苦笑,望着月扬仍在为我止血,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启青怜悯地为我披上一件外衣,道,“苦难只是经历,善良的人终会有回报。原谅我,曾经也为你徒增过苦难……”
我忽然感觉胸口前一阵压迫感,几乎喘不过气来,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夜空被瞬间照亮,除夕夜的烟花绽放在了夜空中,人间似诉不尽的繁华与辉煌,留给我的却只有苦难与悲伤,“我想你也在遥望这一片夜空,我不会就这么一蹶不振,就算不为了你…”
☆、天翻地覆风满楼(二)
夜已深了,窗外却仍是一片灯火阑珊、喧如白昼的景象,北三所的女官们早早休息下了,这样热闹非凡的除夕之夜,她们却没有享受的权力。
我靠在窗边,隐约间仿佛可以听到钦安殿传来的嬉笑之声,似乎可以看到众人共赏烟花,共度良宵的场景。
我低下头不禁苦涩地笑了笑,忆起晚间发生的一切,委屈与愤怒不禁席卷上心头,然而最重的,却是对玄烨的失望,他总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放手。
惠儿说得对,无论位分品阶多高,曾经恩宠多盛,都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如今他怀疑我阿玛,忌惮我的家族,他就会毫无犹豫地铲除。
如今我身在北三所,不能再保护任何人,甚至是自己,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任由皇后为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底,我在乎自己的清白,因为我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样子。
我一直愣愣地坐在窗边,月扬为我包扎好伤口后已休息下了,启青巡过北三所后便回到自己的房内休息。
我所住的屋内住着五位女官,除去月扬还有其余四位。那四人仍旧没有入睡,而是围坐在一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
我留意到她们四人的目光后立时紧张起来,我坐直身来,望向她们警觉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其中一个女官听到我对她们说话,立即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坐在我身边道,“娘娘别紧张!”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却又靠近过来,笑道,“娘娘,哦不…完颜姐姐,无论你今日是什么境况,曾经都是后宫里红极一时的人儿啊!我们姐妹几个只是想向你讨教讨教…”
我蹙了蹙眉,冷声问道,“讨教何事?”
那个女官又是一副会意颇深的模样,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对我道,“我们听说你也是女官出身,怎么就被万岁爷看中了呢?我们也想讨教讨教,如何讨得万岁爷的欢心啊?将来若是能有出头之日,我不会忘了你的!”
我厌弃地看了看那女官势利的模样,冷冷地低声道,“你怕是问错人了,若我知道,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其余三个女官也围了过来,对我道,“我们知道你是不愿意说,因为你也怕我们得了万岁爷欢心是吧?!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你已经被废黜,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不如帮帮我们,将来还能救济救济你!”
我冷冷一笑,心内思索,就算今日我落魄,我也用不着几个粗使的女官来救济我。
但是不如对她们说上几句,既让她们对我心存感激,又可以让她们自己去领会其中利害。
我本无心,只淡淡一笑,轻声道,“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到御景亭上去吹箫…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也不知他的身份,只记得他喜欢听我吹箫,我和他说,我喜欢合欢,他就蹲在那里…帮我一瓣一瓣地收到荷包里……”
说至此处,心忽然绞痛了一瞬,所有往事竟已如梦,烟消云散。
其中一个女官忽然恍然大悟般地站起身来,拍手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御花园里那么多合欢!”她邪魅地对我笑了笑,“谢谢你了,将来我白薇要是能够出头,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披上了一件我的外罩绒衬旗装和一件亮红色的斗篷,戴上我方才摘下的首饰,取来我的合欢荷包匆匆出了门。
其余三个女官不禁失声笑她道,“白薇,我们看你是想做娘娘想魔怔了吧!你知道万岁爷在哪儿吗?”
那女官停下脚步反过来笑她们道,“今日可是除夕,合宫的主子都在御花园,你们说万岁爷不在御花园还能在哪儿?!而且!正好是御花园!”她会意颇深地对那三个人点了点,便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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