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额娘与常安皆守候在此,阿玛出狱后精神虽不大好,却也没有大碍,只需休息几日便好。
额娘方从裕亲王府回到家中,脸上仍是疲劳的风尘之色,见到我居然已能不顾伤痛,亲自回到家中,不禁上前来关怀道,“女儿,你的身子如何了?你才失了孩子…”
我忙捂住了额娘的嘴,只怕她再说下去叫阿玛听去更心伤,便只道,“阿玛与常安今日回家,我既作为长女与长姐,岂有不回家看望之理…”
与额娘交谈间,我已难支撑自己的身子,一阵难忍腹痛与刀伤夹杂着,不断冲击着我的身体。
我缓缓挪着步子,坐到阿玛床边,道,“阿玛,女儿回来了,阿玛今后好好调养,家族重担交给我与常平常安即可,阿玛不必再过为担忧。”
阿玛于狱中三月,身体早已受不住狱中的严寒艰辛,就算是常安同样也消瘦了不少。
阿玛坐不起身来,只是靠在床上不住地对我点头,对我愧疚道,“霏儿,是阿玛连累了你,是因为阿玛,你才会不得已入宫,若不是阿玛一心想要升官为朝廷效力,怎会牺牲了你走入后宫……”
“阿玛不必如此,当初入宫成为女官是我自愿的,既是是是非非阴差阳错,阿玛也不必再提了。”
“女儿,你怎么了?为何面色如此憔悴,连眼角都是划伤?”阿玛企图坐起身来,来看我脸上的伤,我怕他发觉,便连忙站起身来,一时着急,只觉身上一处处伤口更加强烈地作痛起来。
回头间,发觉常平已匆匆忙忙赶到了家中,我见他额上尽是汗珠,仍急促喘着气息。
想来他来得着急,便取下巾绢为他擦去额前的汗意,道,“平弟这几日辛苦了,宫里宫外都要照顾着,还要抽出暇时回府看望阿玛,着实辛苦了。”
常平晌午见到我时,我尚未清醒,此时见到我出现在府中,他最为惊异,不禁道,“长姐竟已好了吗?我这几日担心长姐最甚,只是碍于宫中琐事,一直不得长时间陪伴于长姐身侧,心中实在愧疚。”
我只淡淡一笑,道,“你是太医院的太医,照顾宫中诸人康健才是你的本职,我身边有纯风照顾,你大可放心…只是不知,宫中何事?可是老祖宗身子不快?”
我出宫后已许久不知宫中诸事,听闻常平说宫中琐事许多,便担心是否是老祖宗染了风寒。
常平抬头望了望我,有几分难言之隐,额娘在一旁问道,“常平,究竟是怎么了?可是遇到解决不了的疾病?”
常安低头蹙了蹙眉,终于对我道,“长姐,实不相瞒…是延禧宫舒妃那边,近几日一直大喊腹痛,我与太医院的一等太医们去为她诊治,见她身子康健,胎象平稳,并无任何异常,她却还总是大喊不适,想来是为了引皇上回宫去看她。”
我听闻常平此话,忽想到她的确已怀有身孕,那日裕亲王大婚,玄烨身边带着她向众人宣布喜讯,玄烨还曾答应她,要将她的孩子亲自养在身边。
也是那天夜里,他对我说,“以后不要再来见朕了。”
我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为了他受尽身上百般的折磨,最后却还让我醒来面对这一切,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身子忽然一倾,纯风在一旁眼疾手快忙将我扶稳,对常平急道,“常平,你不要再和格格说这些了!你不知道她之前都经历了何事么?”
我想到常平与纯风同样是许久未见,二人是额娘许了婚约的,如今终于相见为我争吵着实不忍,便劝慰道,“纯风,无事,我只是累了,才会站不住脚的…”
我转头又对常平道,却感觉自己终于渐渐没了力气,“常平,舒妃此时怀有皇上的子嗣,你必要好好为她诊治,皇上看重她的孩子,断不可有闪失…”
只是我嘱咐过他后,却感觉到一阵心痛,那才是他在乎的孩子啊,所以我的孩子没有了,他又能有什么感觉呢?
我感觉眼前一时一片片晕眩,纯风方将我扶到案旁的梨花木椅上坐稳,便听暖阁外顾文孝大惊失色地冲进来回话道,“大人!夫人!……来了!来了!”
我打起精神来转头望向他,见他的模样与往日的稳重大相庭径,今日竟连话也回不清楚了。
常安同样生了疑,蹙了蹙眉,忙问道,“谁来了?先生为何如此焦急?”
顾文孝跑着向前挪了两步,凑近到常安近处回话道,终于喘匀了气息,道,“是皇上来了!皇上亲自来看咱们大人了!已经到府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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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难陌路
“先生没有看错吗?真的是皇上亲自来了?!”常安紧紧一蹙眉头,不可置信地反问顾文孝。
顾文孝却焦急得说不清楚话来,只一个劲点头,支支吾吾道,“是…是啊…!”
常安一听此话,立时站在阿玛房中的铜镜前理了理仪容,抚平衣裳前的几分皱褶,疾步走出暖阁去迎。
我心内清楚,皇帝亲自前来探疾本就是至高无上的荣光,若皇帝前来,却无人相迎,更毫无准备,将是大不敬的罪过。
常安从前从不拘泥于礼数,如今变得这样小心翼翼,竟是近三月牢狱之灾带给他的改变。
我默然想着,望着暖阁内病倒且忽然苍老不已的阿玛,望着日夜担心已有几分消瘦的额娘,还有为舒妃有孕之事奔波劳累的常平,再看常安与自己一身伤痕累累,忽然对皇帝生出几分驱散不尽的恨意。
是他轻信小人之言,才致使我的家人沦为如今的模样。
亦是他不肯相信我的真心,才致使我失去了孩子,才致使我们二人几乎已形同陌路。
“纯风,”我靠在倚中虽已无力气,却十分清晰地唤出纯风的名字,纯风闻声忙走到我身边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我支撑着身边的扶手,吃力地站起身来,纯风见状忙将我扶稳,却不知所然问道,“主子您这是去做什么?安少已经去迎皇上了,您身子这样,就不要去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一笑,想来这竟是第一次纯风不懂我的心思,我紧扣住纯风的手腕,道,“我何苦去迎一个伤害我家人的人,我不愿见他,你陪我去厢房休息吧!待他走了,我再回来。”
纯风默然,只是愣了愣,最终却还是遵从我的心思,点了点头道,“是,主子,奴婢陪您去。”
我的脚步极慢,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上的伤口又在撕裂般地疼痛,穿过乐寿堂的三进门,未走至院内一片连廊曲桥,我便已听到了垂花门下传来了常安同皇帝的声音。
眼见已是来不及躲闪,皇帝已大步从垂花门下一路疾步走至乐寿堂前,我已全然看清他的身影,每每距离咫尺,我都会想到他曾做过的绝情之事,想起我写下“唯求速死”四字时的心灰意冷。
我垂眸默然站在阶上,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而他望见我就站在阶上,同样一动未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低垂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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