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才恍然惊觉,已是许久未见过深居简出的德妃了,与她同在的还有与她同住的良嫔,她二人历来交好,互相扶持。
太后轻蕴着几分怒意,不屑地略笑了笑,道,“哦…竟是德妃来了,哀家已是许久没见过你了,不知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争夺皇后之位?”
“嫔妾今日是来送赫舍里氏的,”德妃更是不屑地浅笑,她恭敬福了福身,朗声道,“太后因说舒贵妃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嫔妾才忍不住要说上几句!舒贵妃擅入天地会告密,致使安少营救皇贵妃计划落空,更害得皇贵妃失了第一个孩子,受尽折磨几乎一死,不知这可算越矩之事?”
“若在太后眼中,这样的行为仍不算越矩之事,那嫔妾觉得后宫人人皆是合格的皇后人选。”德妃继续平静道。
我在心中只感叹她的果敢,她的正直,自入宫后我与她鲜少接触,更无何交情,今日才真正看懂她的“德”字。
“德妃你过来。”太皇太后坐在椅上,唤来了德妃,亲自问她道,“若依你之见,不知何人才是相称的皇后人选?”
“回太皇太后,嫔妾愚见,以为皇贵妃完颜氏才是皇后人选,她多年来几经陷害,却从未有过二心,皇上若不能将皇贵妃的不易看在眼里,嫔妾愿为皇贵妃正名。”
我一时被热泪模糊了双眼,我与她从无交集,她又如何能看得到我须臾年来的不易?许是她曾在深宫之中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又或是她感念我曾对她不经意的帮助。
“德妃你不要说了。”太皇太后似是累了,声音中尽是疲倦,我自然明白她的心,完颜氏于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威胁,她又怎么会同意我坐上最尊贵的凤座?
而且太皇太后心知肚明我的身体状况,就算完颜氏对她毫无威胁,就算我可以是玄烨的皇后,她也不会让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成为后宫的主人。
“皇祖母…”玄烨将怀中的男孩交到身后乳母的怀中,急切地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为何不肯听德妃所说,其实…德妃所说正是孙儿心事!”
我心内却是极为悲恸,“玄烨,为何不肯早一些做这样的决定?若在早些时候,我大概会很开心吧。”
“她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太皇太后冷厉地望了望玄烨,继续道,“就算你现在不理解哀家,哀家也不能允许你这么做,你需要的是能让你安心的女人,做你的皇后,做你的妻子!”
“正因为是孙儿的妻子,孙儿才不会退让!无论她现在误解朕到什么地步,朕都会等她!皇祖母一日不答应,朕就让后位空缺一日!”
我只是笑他痴狂,他怎知我心中所想,最悲哀之事莫过于他还在期待着将来,而我却再不留恋于人间。
“玄烨!你要明白,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深思熟虑过的!她不能是你的皇后,也不会让你安心…”太皇太后不知究竟该要同玄烨如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我的身体已撑不了多久么?
我缓缓上前,拂一拂身前的旗裙,翩然跪倒,今日再同他说话,我已有几分抗拒,却仍是极力压住了心内的不适,道,“臣妾谢皇上圣恩,但请皇上收回成命,因妾身之心已不在吾皇,还望皇上另择皇后人选,以定后宫之心。”
他侧头正望着远处的太皇太后,此时却是愣在了原地,良久后他才苦笑道,“你说…那你的心在哪儿?”
“在天在地,于风于月,在于世间万物,独不系君。”我缓缓地答了这句话,他却只剩下冷笑,“世间最懂朕的人是你,最不懂朕的人也是你。”
我亦苦笑,这世上最不懂我的人同样是你,纵然我以为最懂我的人,应该是你。
“是皇贵妃亲口说的不愿意,德妃你还有什么说的么?”太后忽来了精神,怒骂德妃起来,我却去扶起了德妃,对太后道,“还请太后惩罚嫔妾,不要牵连德妃,此时与她无关。”
太后却是不屑与我多说一句,她转头望向玄烨,继续问道,“皇帝,你已看到了,既然如此,舒贵妃岂非皇后最佳人选?”
“让玄烨自己去决定吧!哀家相信他会明白的!”太皇太后似是对太后说话,更是在对所有人说。
于我而言,皇后又有什么意义,我已决心要走,皇后之位只是一把更重的枷锁。只是我至今不知常安与雪绒是否能修成正果,若他们二人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我便再没有任何留恋牵挂。
“皇上!舒贵妃绝非心思单纯之人,还望皇上三思啊!”惠儿忽从人中站出,陡然跪倒在玄烨的面前。
玄烨已是极为疲倦了,他于今夜失去了结发妻子,他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他的祖母逼迫他册立新后,他已陷入两难境地,以我对他的了解,惠儿此时的做法只能将他彻底激怒。
我不禁为惠儿担忧,但我已无计可施,惠儿已高声道,“舒贵妃以凌霄花粉浸泡皇上欣赏的布料,企图以花毒谋害臣妾及大阿哥胤褆!舒贵妃居心叵测,心思毒辣,还请皇上明断,为臣妾做主!”
难道惠儿所说的,让害我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就是如此吗?我不禁为她担忧,更为她的莽撞而惧怕。
“惠妃,你在胡说什么?”玄烨略蹙了蹙眉,他的眉眼神情在我看来,已接近震怒的边缘,“朕欣赏的布料是从江南进贡,一直有专人看管保护,入宫后第一日便送往各宫,当日朕一直与裕勤在一起,她怎么会有时间以水浸泡布料?”
我心中不禁更为担心,那日来送布料的的确是舒贵妃身边的芙香,之所以由她来送,正因为那日玄烨一直与舒贵妃相处在一起。
“皇上,臣妾可以以命保证,臣妾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皇上要为臣妾作证啊…”舒贵妃眼含泪意的模样总是楚楚动人,玄烨历来见不得陈裕勤受苦,便立时对她道,“朕不许你用命作保!你走了,朕该如何?毓娴又该怎么办?”
我转过头去淡笑一声,这样对比鲜明的场景我已懒怠再去回忆,回忆没有她时,我与他的样子。
惠儿大抵没有想到皇帝那日会一直与舒贵妃宫中,惠儿为我复仇心切,我却不能为她分辨一句。
我总在想,若无纳兰芷珠,岂有我完颜霏的今日?我的几劫生死,皆是她不弃不离守在身边。
当皇帝禁止太医来钟粹宫为我看病时,是她冒险以自己的名义为我请来了太医;当我被贬出宫时,是她放低了身份出宫前来看我,是她为我受了赫舍里家族死侍的那一刀。
我亏欠她的太多,已不知该怎么还清。
“惠妃,你说舒贵妃以毒花之水浸泡布料,那她又怎么会知道你会选择那匹布料呢?若被别人选了去,岂不是失误?舒贵妃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愚蠢之事?”太皇太后也察觉出漏洞,不留情面地质问惠儿道。
“这…”惠儿也没了对策,见她为我报仇却落得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我只是心里一横,终于走上前去跪于她的身边,对玄烨及太皇太后道,“回皇上,回老祖宗,那布料上的花粉,是臣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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