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霏望着他的背影,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个目光中了,留恋、悲伤、渴望亦或是怨恨,都在泪水中混杂不清。
她这一生还有多少想对他诉说,却也只剩下这样一个眼神而已了,无论还有多少遗憾,这一生于她而言,都已经结束了。
那女官走到完颜霏的身边,她搀住完颜霏的臂膀,对她低声道,“皇上不会来的,咱们走吧。”
完颜霏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却还是在此刻泪如决堤,她不知此生曾为那人忍受了多少痛苦,却也只有那人给了她独一无二的时光。
完颜霏最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习惯了将泪水融进笑容里,她用她浅浅淡淡的笑掩盖了一切自己的情绪,她仰头望向天空,望向秋日里一片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就如她参加选秀那日一模一样。
万事轮回,就连天空也出奇地相似,她在这样的日子里踏入后宫,也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永远离开这里。
他们两人逆向而行,再也走不到交集。
回到钟粹宫时,完颜霏心内一片凄然,望着凝花阁后的听雨轩,不知所思。那女官见完颜霏久久不挪步,便上前去催促道,“在看什么?快些进去吧!”
完颜霏却连理会也不曾理会,忽然疯了一般向听雨轩跑去,她直直冲到那颗种在听雨轩后的合欢树下,仰起头望着合欢花漫天盛放的模样,合欢本是盛夏绽放,却在此时突然开放,究竟是为何故?
完颜霏正仰头望着,忽然一阵风吹过,将树上所有的合欢全部吹落在地,她忙蹲下身去拾那些花瓣,拿出自己贴身的荷包,想将合欢的落英装在自己的荷包之中,却忽然停下了手下的动作。
她讽刺地笑了笑,将手里的荷包扔在了原地,再也没有将它捡起来。
她又摸了摸腰间的合心玉,仔细将它摘下,她将那枚玉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她缓缓合起双眼,两行泪顺着脸颊落在玉上,她爱惜地将玉擦拭干净,仔细挂在了合欢树的枝干上。
她转身离开,再也不留恋这里,她跟着那女官走进暖阁去,她站在窗边,拾起自己放在枕下的药瓶,那女官道,“娘娘,今日最后一颗服下后,最久至次日清晨,一切就都结束了,娘娘也再不必受煎熬折磨。”
完颜霏缓缓点了点头,她以目光扫视一圈自己起居的暖阁,再扫视自己写字的案台,黯然地点了点头,接过女官手里的一杯清水,仰头服下最后一颗药。
服下后她却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痛苦,竟觉得比从前轻松了许多,只是她不知道还能撑到哪一步。
既然已决定要狠心离去,又何苦还要撑呢?无非是心里还想着再见那人最后一面罢了。
就算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此生再也见不到,却还是倔强地不肯放弃。她以为他听到了,她以为他一定会来。
此时的慈宁宫内,皇帝怔怔站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听着她江山祖宗的言论,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此时的他只高喊了一句,“皇祖母是否动了杀她的念头?”
太皇太后听过他的话猛然停住,站起身来缓缓向他走近,道,“孙儿,祖母仁慈,从未想过送她入绝境。今日她之境地,皆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
“皇祖母,朕今日也要说明,无论是谁,都不能动她。”他目光灼烁,第一次直接顶撞了自己的皇祖母,太皇太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因为那个女人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只等尘埃落定,一切都成定数。
此时的钟粹宫内,纯一跪在完颜霏床边,已知道了一切的真相,这一次告诉她真相的人不是完颜霏,而是那位女官。
纯一恨极了皇帝,恨极了太皇太后,恨极了一切将完颜氏害死的人,为什么她们就容不得她一个人?为什么让她受尽了伤害,还要让她彻底离开自己唯一心爱的人?
她同样哭完颜氏的境遇,当年风光无限的完颜府格格,荣极一时的皇贵妃,临死前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守在身边,她的爱人,她的家人朋友,她的弟弟们,无一守在她的身边。
当年的完颜府格格,曾对她们姐妹说,“来日入宫后便是亲人,我只将你们视作亲人。”纯一曾以为那是她冠冕堂皇的说辞,谁知这须臾数年,她真的像亲人一般待她们。
“纯一…”纯一听见完颜氏唤自己,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跪到完颜霏身边,低声问,“主子叫奴婢吗?”
完颜氏的双眼半合半启,她已是有气无力,道,“我房内尚有百余两银子,来日你出宫,就将那些带上吧。”
纯一心里又气又痛,失声痛哭道,“我不要主子的银子!我想要主子活下去!”
完颜氏笑她痴狂,道,“尽说些胡话…将来没了我…你一人可要…可要学会留意人心…”
纯一却是继续落着泪,不知说些什么,她不忍心打断用尽全力才说出几句话的完颜氏,完颜氏继续道,“我走后,你若愿意,便去完颜府吧,那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完颜氏说完后,便是如释重负般,双目呆怔怔地望着屋顶出神,不再言语。
此时完颜府内人心惶惶,因为完颜常安的被俘及完颜霏的废黜,完颜明若已被下旨闭门思过两月,期间皇帝未曾命他面圣。完颜常安虽仍在太医院当职,却也备受冷落,各宫不敢过于接近。
完颜府外的街上,斜对面的街口处那家武馆便是完颜常安与阿萧阿峰姐弟俩一起合办的,那门前的牌匾还是当今皇帝的亲笔。纯雨在武馆内养伤已是一月,纯风寸步不离照顾自己的妹妹,渐渐鲜少听闻外面的消息。
这一日纯雨已能自由走动,她在武馆内帮着阿峰收拾衣物,却忽然听武馆的小厮匆忙失色地冲进来给阿峰传话道,“少爷,宫里不好了…”
阿峰虽不再与朝廷作对,却也鲜少过问关心宫里的事,上一次他插手宫中的事,是因为他要报答完颜氏的两次救命之恩。一次是为他医治时疫,一次是从皇帝的手下留下了他的一条命。
“宫里的事?来和我说做什么?”阿峰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接过纯雨手里的衣物,对纯雨暖意盈盈地一笑,纯雨却是一愣,她久未回宫,早已不知宫中发生了何种翻天覆地的变故。
她只记得自己出宫时,完颜氏才刚刚私放了完颜常安与雪绒公主,完颜氏曾对自己说,她会拼尽全力救下常安。
纯雨只在乎常安的幸福,常安的生死,却忽略了她一直信任至极的大姐姐、她的主子完颜霏,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纯风听到此话,立时警觉起来,她忽然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阿萧从后间里走了出来,问那小厮道,“宫里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纯风忽然有些不敢听,纵使还未听是何消息,浓浓的愧疚与负罪感就已经将自己包围,自己的夫君常平曾告诉自己,要她在最后关头保护好他的长姐,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那小厮低下头去摇了摇头,道,“小的也只是听说…听说完颜府的大小姐,也就是从前的皇贵妃,已经病重了,撑不到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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