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民女对音律一窍不通。”我努力镇静地答道。
殿中之人没有应声,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可读过什么书?”
我仍记得李嬷嬷教导,她说皇帝太后更赏识从未读过书的女子,所以我要……
正值我思虑之际,那如鸣佩环的声音郎朗传来:“抬起头来回话吧!”我不得不遵,便诚惶诚恐地缓缓抬头,渐渐抬起眼帘向殿中望去……
殿中正坐之人身着明黄龙袍,胸前五爪正龙一团,两肩分别纹饰着一团五爪行龙,顶上之冠赤如红玉。
当我再看向冠下之面时,脚下忽而一轻,踉踉跄跄得退了两步,眼睛却不肯离开那人的面目。刹那间,惊慌,无助,惶恐与愤怒席卷灌入心间,我不由自主地将眉心越蹙越紧,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身旁秀女们无一不投来讶异的目光,而我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不可置信与惶恐愤怒,“那…那皇帝,竟然…竟是我一直固执相信会帮我逃过选秀的君默!”
我眼前瞬间弥漫起了雾气,我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紧紧攥起拳头,却仍旧感觉愤怒无处发泄!他到底是君默还是皇帝?!我已分不清!
回想自己入宫做女官与他相遇相识相知的种种,我竟从未疑心过他就是皇帝!
我仰起头,却仍然感觉泪水顺着面颊流淌而下。
“大胆!敢在御前失礼!”小太监喝道。
“无妨。”那欺骗了我的人仍旧朗声道,那声音更加不真切起来,君默……是你在说话吗?
他嘴边凝着笑意,毫无怒意,问道:“你为何骗朕?你的箫明明吹的那么好。”
他此话一出,我更是引来所有秀女的嫉妒目光,欣儿更是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说过,我不愿意入宫……”此时的我已被慌张冲昏了头脑,或许认为与我说话的人还是亲切无比的君默!竟不禁以我自称。
他轻笑,还是那么动听,只是此时听来,却变得刺耳,“要是朕早就下定决心让你进宫了呢?”
“究竟怎么回事?皇帝?”太后问道,我此时才望向太后,那高高在上的女人便是这后宫的胜者,只是曲终人散后,除了满面的皱纹,她还得到了什么呢!
“皇额娘,孩儿与完颜家的女儿是旧识。”他答道。
“哦……既然是完颜家的女儿,哀家听老祖宗的意思,皇帝你该懂吧?”太后会意地向皇帝示意。
他点头,口中轻声应着。李德全见状,便一抬手中拂尘,朝向殿外高喊:“吏部尚书完颜明若之女完颜霏,赐香囊,留牌子——”
那声音仿佛穿透大殿,穿过我耳际,穿过云霄,直冲天际……
我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泪痕滑落,我颤抖着抽噎,却只能重重跪倒在地,谢恩道:“民女…民女,完颜霏,谢皇上、太后恩典!”
那重重的一跪后,我久久不能起身,直到太监来扶了我起身,我才颤颤巍巍地立住。
“纳兰芷珠,年十六,都察院左都御史纳兰明珠内侄女。”
我左侧的女孩儿上前一步,而我却无暇去听她与皇帝的对话,只是自己颤抖着独自垂泪……
皇帝好像没有问话,便也将她的名牌留下,原来我的命运,与我曾经可怜的女孩儿一样!
我们五位秀女除却欣儿被赐予平亲王,其余四位皆被皇帝留下。小太监领我们去保和殿休憩片刻,待选秀结束,便可离开。
欣儿从我身后赶来,紧紧攥住我的手腕,道:“妹妹,你…与皇帝!究竟怎么会认识!”
听到欣儿责备,我更是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懊悔,甚至是恨意袭上了心头,“姐姐!他是君默!”
君默!原来你本就是君王,只是沉默不语,向我隐瞒了一切!
见到纯风时,她默默不语,早已得知了消息,她只是搀住我回到保和殿中坐下休息。我身旁几位秀女一路上围在我身旁议论纷纷,都对方才选秀时的情况颇有微词。
可我,早已无心去顾及她们。
坐定在保和殿中后,纯风才为我端上一杯茶,道:“格格,喝口茶定定神吧!”
我颤颤悠悠地端起茶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无意间发觉所有人都在偷瞥于我,私下里议论纷纷。只是除却一个人——她坐在身旁,放声哭泣着,用手背擦拭着泪水,面上早已花了一片。
她便是纳兰芷珠。
她口中默默低念:“涟笙!你我从此只能情深缘浅!”
我心中忽地绞痛起来,此情此景,我与她,多么相似!我恍惚地起身,取出手绢交给纳兰芷珠。
她止住了哭泣,抬头望于我,随后冷笑,“你不用讨好我,入宫后,我不会分你一丝一毫的恩宠!”
我轻笑,看着倔强的她,是那么的心疼,她是因为牵挂涟笙吧,才不会分一丝一毫恩宠!只是她怎么会知道我是谁,与她、与涟笙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讨好你,擦擦泪吧。”我只是淡淡地说道,仍旧握着手中巾绢,她才要接下我手中巾绢,却陡然起身,抢过我手中巾绢过目良久后,欲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生生咽回。
“各位小主,格格,可以回府了!”等到太监来宣了旨意,其余人都匆匆离去,我也命纯风殿外候着后,她才质问道:“我看见涟笙用心地做这块巾绢,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含笑,却仍然掩不住面上的悲怆,“完颜霏,你该听他提起过吧……”
欣儿闯入殿中,拉开我与纳兰芷珠,道:“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了,回府要紧!”
“不!姐姐你不要管我!”纳兰芷珠硬生生推开欣儿,欣儿一个趔趄,踉跄几步后,脚下仍旧不稳,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纯风闻声赶忙闯入殿来扶起了欣儿离开。
纳兰芷珠目光淡然,似乎已无牵挂与期盼,充斥着的,唯剩几分愤怒与怨恨,“我哭,因为我恨!恨那个为了家族利益让我入宫的叔父!恨那个也想利用我笼络叔父的皇帝!那个坐在殿中连话也不问就将我留下的男人……”
我眼底的泪在听过她一番话后,终于控制不住,还是不争气地落下。
她面目憔悴,将手绢交还到我手中,讽刺地轻笑道:“不过你该比我更恨那个留下的人!他毁了你本该可以与涟笙美满一生的生活……”
我目光木然,收好涟笙的巾绢,缓缓走出保和殿,心中已不知痛是何滋味。
殿外晴阳依旧,一丝一缕都笼罩在紫禁城的琉璃金瓦上而熠熠生辉,蓝透的空中无一丝阴云,晴好无比的天空下,仿佛只剩下我的无奈与苍凉。雕栏玉砌应犹在,然而……今是而昨非!
我脚下的花盆底鞋步步踩在白玉石阶上,清脆地响着,发髻上的步摇也无助地在我耳边丁零零地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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