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儿渐渐冷静,她静静立在内间,望着我缓缓走向门去,忽然低喊:“姐姐,你放心!这几日我与皇上接触,我知道,若是你的事,他一定会来的……”
我回眸望向惠儿,为了安抚她的惶恐,试图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隐隐不安,轻笑道,“但愿吧。”
纯风为我推开暖阁的门,窗外已是寒雨淅沥,雨水顺着廊上的飞檐卷翘汩汩流下,一阵沁透人心的清凉扑面而来。
我目不斜视,并不去看那两个仗势欺人的下人,只是轻笑着,高声道:“二位姑姑,请吧。”
☆、波澜(二)
到太后的寿康宫时,虽尚未过晌午,天色却已全阴,大雨倾盆而落,打在纸伞上发出震耳的声响,纯风在我身边对我说的话我都已不能全然听清。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后,其院落不大,与慈宁宫相比,寿康宫显得有几分清冷凋敝之意。因太皇太后尚在世,所以当今太后只能屈尊住在寿康宫中,不能入住慈宁宫。
寿康宫中的宫人们皆冷着脸,看到我跟在息芜身后走来,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视我如空气。我并无怒意,想来他们也是看主子脸色行事的。
息芜并未准许我直接进入太后起居的正暖阁,只命我站在门外等太后传召,她与启青则收起了伞,进入暖阁去取暖。
我站在飞檐之下,大雨虽不能浇在我身上,可是飞檐上冲刷而下的雨水却尽数落在我身旁,溅起的冰雨打湿我脚下的花盆鞋和旗装的下摆。
已过了一炷□□夫,我仍旧候在殿外,纯一已有几分怒意,“小主,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吧?小主都在这雨天里等了那么久了!”
纯风拉住纯一的手,向她摇头示意,让她不要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我脚下已渐渐发麻,息芜才走出殿来宣我,她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干净厚实的衣裳,而我的衣服却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
息芜白一白我道:“纯贵人请吧,太后娘娘午休刚起,所以教您久等了。”她嘴边挂着一丝冷冷的笑,不怀任何好意。
纯风及纯一被留在殿外,只我一人迈入暖阁正殿。
刚入暖阁,便已感到殿中迎面而来的暖意,我的衣裳已被雨水淋湿,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忽然感到一阵暖意,不由得微微一颤。
我向暖阁远处望去,见太后披着件绣着百鸟图的斗篷倚在贵妃榻上,温僖贵妃坐在一旁,替太后捶肩。我再细细打量,竟发觉陈广庭也站在太后身边。
“嫔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我谨慎着行礼,向太后礼毕,而后又道,“嫔妾参见温僖贵妃,贵妃万福金安。”
方才在门外站了约有半个时辰,再加上寒雨浇打,我脚下早已微微发麻,此时跪在殿中行礼,太后又迟迟不肯让我起身,我早已难以忍受腿上的酸痛,但是一切只能我一个人极力忍受而已。
太后在温僖贵妃的搀扶下缓缓坐起,终于开口问道:“完颜霏?”
我并未抬头,只是一人颔首,回道:“嫔妾是。”
太后冷笑一声,“都说完颜家是名家望族,谁知完颜家的女儿就这么不懂规矩。”
我深吸一口凉气,蹙了蹙眉,思虑了片刻才回道:“嫔妾不知,如何不遵规矩……”
“放肆!”太后一声大喝,狠狠拍响手下的茶案,“你还敢顶撞哀家?你既然不知道怎么不守规矩,那就让温僖贵妃告诉你吧!你不值得哀家为你多费口舌!”
我微微抬首,望着站在太后身侧的温僖贵妃一副得胜之态,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她深深吸气,缓缓从高处走下,最后停在跪在地上的我身旁,“纯贵人应该还记得,选秀那日你提前入宫,而且皇上当夜就留在了钟粹宫,不是么?”
她微微俯下身来,目光冷厉,“不尊祖制,这可是事实吧?”
“贵妃!不是这样!”我蓦地抬起头来,脱口喊道。
她放声一笑,“不是这样?你知道在宫里有多少人看着皇上呢吗?他留在钟粹宫还能有假?就算你再能言善辩,今日也说不出理来。”她阴冷一笑,只让我觉得周身陡然一冷。
“皇额娘,不尊祖制,该作何惩处?”温僖贵妃忽然又恢复了娇媚的声音,向太后走去。
太后并未理会,只是挥一挥手,“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陈将军,你来告诉她吧!”
“是!”陈广庭拱手行礼,高声道,“纯贵人企图阻拦臣去追掳走惠贵人的刺客,我禁军中所有的将士们都看着呢,绝对不会有假。”
陈广庭顿了片刻,继而又开口道:“此外,臣不明白,为什么连安少那样骁勇无敌之人都会听命于纯贵人?那日夜里,连安少都处处阻拦于臣,最终才导致我禁军没能抓住刺客!可是……谁知皇上还晋封他!”
“将军!是我阻拦你的,和常安无关!”我闻他此言,便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他们可以伤害我,却不能伤害常安,毕竟常安刚刚得势,决不能受我牵连。
“哦?纯贵人对安少的称呼倒是亲切啊,直接称呼其名,不知入宫前是不是也有私交?”温僖贵妃为了诟病于我,甚至不放过常安。
温僖贵妃是后宫中人,常安又因身份特殊,从未宣扬过自己是完颜明若的儿子,所以她并不知道我与常安的关系。在宫中,知道我与常安关系的,不过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帝两人。
“皇帝年轻,不分忠良善恶也是有的,以后你们多多辅佐他,哀家相信皇上会是位明君正主,不过,这完颜氏不遵祖制,目无尊上,还与刺客有所交集,哀家若是让这样的人留在皇上身边,哪还有颜面面见列祖列宗!”
我只觉得额上生出丝丝冷汗,我紧紧闭起眼睛,说不出一句话。若是只因破例侍寝之事而为难我,我尚可解释一二,只是关于刺客之事,我那日确有阻拦之举,再作辩解只能让太后更起疑心。
关于常安,我更不会去解释说他是我的弟弟,不然只会牵连他成为众矢之的。
我缓缓叩首,“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太后冷冷轻笑,从卧榻上起身,走至我身侧,却不低头看我,“完颜霏,今晚是合宫夜宴,你刚入宫五日,就已经做出如此多的违例之事,哀家决不能允许你参加宴饮。”
我深深颔首,只觉得背脊上一阵阵森冷的凉意悄然而至。太后正要开口对我做出惩处,忽然听外面一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佟妃娘娘到——”
太后才作罢,坐回到卧榻之上,等待着缓缓走进来的皇后与佟妃。
皇后及佟妃进殿后恭敬向太后行礼,皇后微微垂首望向跪倒于地的我,发觉我腕上戴着她赏赐的手镯,忽然淡淡开口道:“皇额娘,纯贵人那日的确没有留皇上,是皇上自己要留的,而且那日,皇上也只是歇在钟粹宫暖阁外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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