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送我回到钟粹宫中,路海和杜一来开了宫门,见我与皇帝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不禁大惊,不及他们思虑周全时,玄烨早已脱口大喊:“去给你们主子烧一盆热水!”
纯风姐妹三人因仍旧被困在寿康宫中,钟粹宫中便已没有侍女伺候。
玄烨抱我进入暖阁,将我放于卧榻之上,他紧紧牵住我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霏儿,你坚持住,朕已经宣太医了!”
我亦紧紧攥住他的手掌,用尽全力点头,我望着他一身九五之尊的华服已被雨水打湿,角落处还有泥水的污迹,便道,“皇上,我没事,你还是回乾清宫,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晚上还有宴饮呢……”
他用指尖抵住我的唇,他的眉宇微微颤动,嘴角也含着十分的不忍,“朕不许你再逞强!你不好起来,朕不会离开!”
我抿住双唇,却仍然抑制不住眸间的泪水溢出,“玄烨……”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哽咽声代替。
“没有你,朕也不愿去那合宫夜宴。” 他揽我入怀,试图用体温让我暖和起来,他附于我耳边,“以后在你面前,我只是玄烨,你的玄烨。”
“嗯……”我拼命点头,泪水随之不断滑落,我缓缓抬起双臂,温弱地将他拥在自己怀中,我在心中暗暗发誓,“玄烨,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的挡箭牌,再不是曾经骗我、让我憎恨的人,你是我心底的人,是我的夫君。”
我对你那份感情,早在你是君默时,就已无法掩藏,只是后来种种,你骗我、利用我,为了除去鳌拜,我才会一直将那份感情深埋于心底,只是今日,我只想忘却前事烦忧,忘却宫外青梅竹马,只记得你一人。
我将头埋于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涎龙香的气息,昏昏欲睡。他爱护地抚摸着我的发丝,“你要好起来,珍惜以后你我在一起的时光,我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杜一和路海端了木盆与热水进入暖阁,而后玄烨屏退他们二人,只留下我们两人。
玄烨扶我坐起,犹豫着握住我的手,试探着开口问道:“你的侍女都不在,你愿意让朕……”
我缓缓起身走向冒着腾腾热气的木盆,道,“我自己就好,皇上回去吧。”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意,“你,还是不愿意……”
我背对于他,不是不愿,只是不愿此情此景。
他推开暖阁大门,临走前道,“那朕,晚些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休息。”他最终头也未回,只是径直离去,并没有内监在一旁伺候,也没有随侍为他撑伞,他只是一人,冒着冷雨,消失在长街远处。
纯风姐妹三人姗姗来迟,得到皇上口谕后才从寿康宫脱身,回来时我早已宽衣沐浴。
我坐在热水之中,只觉得全身放松,乏意渐浓。水汽蒸腾,我渐渐起了睡意,终于倚在盆中昏昏睡去。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早已换好一身干净的新衣,躺在暖阁窗中。我试图坐起身来唤纯风进来,却忽然感到喉咙剧痛,全身无力,额前发热。
我轻咳两声,喉咙更是撕扯般地剧痛起来,眼角不禁溢出一滴滴泪珠。
纯风闻声,忙进了暖阁,跟在她身边的还有纳兰芷珠惠贵人和我的姐姐纳兰欣儿。她今日入宫本也要参加合宫宴饮的,可是因为我,宴饮不得不被取消。
“姐姐,你总算醒了!”惠儿坐到我床边,伸手抚上我的额头,惊惧间抽回自己的手,回眸望向站在一旁的欣儿,道,“欣儿姐姐,姐姐她烧得厉害……该怎么办?”
欣儿道:“芷珠你别急,纯一已经在煎药了,一会就能好了。”欣儿话毕,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去紧紧握起我的手,哽咽道,“妹妹,竟未想到你我在宫中第一次相遇,就是如此情景。”
当初我们姐妹为了躲过选秀,一同入宫做女官,同生同死,同进同退。只可惜,我终究没能躲过选秀。不过一切早已过去,如今我才明白,只有入宫,才能遇到令我开启心门的人。
我抬起手去轻拍于欣儿的肩头,轻笑,“姐姐别担心,小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对了,纯风!”惠儿忽然高声呼唤,“去回皇上,说姐姐已经醒了!”
“夜深露重,别叫皇上来了。”我开口嘱咐,却被惠儿拦下,惠儿暖暖着一笑,“姐姐,我就说,是你的事,皇上一定会来的。你拦也拦不住的。”
不出半盏茶的时辰,钟粹宫外便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惠儿与欣儿闻声,便悄声退出了暖阁。
玄烨来时仍旧穿着那身被泥水打湿的常服,我拉住他的手,道:“皇上怎么也不换身衣服?”
他坐到我床边,为我垫好身后的对枕,扶我坐起,道,“你在病中,朕哪还有心思换衣裳?不说别的,你只说,好些了么?”
我垂下眼眸,望着他一身湿透的衣服尚未全干,心疼之意已浮于心头,不忍让他担心,我只淡淡点头,“臣妾好多了。”
他伸手抚上我的额头,随后眉头紧紧一蹙,“还骗朕!明明烧得很厉害了!朕不是告诉你,不许你逞强么?”
他亲自起身,走到暖阁外去,进来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安放一只白玉药碗。我见状忙道:“纯风纯一做什么去了?怎么让皇上端药?!”
他望我微微一笑,“是朕自己愿意的。”他取下药碗,捧于掌心,再用玉勺舀起碗中的药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最后将玉勺送到我嘴边。
我将头歪向一侧,不肯看他,心中也被他深深感动,眼中不断淌出热泪。他不知所以,竟问道,“我…惹你伤心了?”
“才没有!”
“那就听话喝药。”他再次抬起手来,将玉勺送到我嘴边,我缓缓开口喝下玉勺中的药汤,却被苦得连连咳嗽。
他轻拍我的背部,笑道,“有那么苦么?”我推开他的手,叫苦道:“自然有!不信你尝尝……”我话音未落,他竟已经再次用玉勺舀起碗中的药,自己喝下,而后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哪有那么苦?你可得都喝完了,不然叫我白白替你尝么?”
我赌气地摇了摇头,推开他举着药碗的手,扭头道,“不喝!”
他半晌不语,最终将碗放在了案上,无奈中又带几丝笑意,“朕…只拿你一个人没办法……”
我暖暖地一笑,牵住他的手掌,“只要你陪着,我就能很快好起来。”
他并不点头,也不理会,只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你知道你开口唤我玄烨时,我有多高兴……你不知道,从遇见你一直到今天,我一直在守护你,用一切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方法。”
我淡淡动容。
想起他曾为了陪我,又怕我被诟病,就一个人睡在简陋的卧榻上;他怕我受伤,面对鳌拜的万难之时,是他飞身护在我身前;他不过是想让我觉得宫中亦像家中,便派人去看我的住处是何名字,为钟粹宫正殿取名“凝花阁”;他觉得我出宫没赶来相送,心中愧疚,还让李德全去送御膳房新做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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