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寻常人士,此刻心神已然凝滞无计可施,然而这枯游弟子也算是修为不浅,立即运功维持着镇定,豁地抬起头来。
站在他面前的人,衣衫落落,星眸耀耀,端的是一派少年英姿,身上没有一丝没有杀气。
不是……魔教的人吗?
枯游弟子疑惑至极,可分明方才那种压迫感,仿佛死亡即将降临的感觉……与此前在枯木林魔教杀手时没有区别……
枯游弟子紧张地开口:“你是……”
话未说完,少年眼眸微抬。
枯游弟子霎时愣住,舌头仿佛中了什么法一般生生停滞,他很清楚,自己这句话若是说完,便将遭遇灭顶之灾!
少年抱着剑,仿佛在等待什么。
那把剑剑身略长,剑刃通透,宛如青天的色彩。
枯游弟子认不出那把剑,但对方抱剑而立的架势却让他心惊,在枯游进出自如还如此气势,还能有谁?
恩人有危险!
一瞬间,这个念头在枯游弟子脑海中闪过,他立刻转身拔腿飞奔,手中茶水荡漾,干脆一摔而去。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巨大声响。
少年微一屈身,捞过了杯子,细细端详茶水的纹落。
茶水里,那双黑色的眸益发地黑了。
*
玄情枯游弟子好不容易透过气来,剧烈地喘息着,却见他的恩人正着一袭□□,端然站在院外,神情淡淡。枯游弟子赶紧冲上去,焦急地伸出双手朝僧人胡乱比划着,支支吾吾:“有人……非……杀……”
玄情微笑:“施主何事?请慢慢道来。”
枯游弟子一着急,干脆叫道:“大师,你先逃命罢!”
“为何?”
“因为……”枯游弟子想要说什么,却忽地感受到了杀机穿透空气而来。
绝对的压迫,熟悉的杀气,仿佛割裂皮肤穿透骨血——正如刚才那少年带给他的感觉。
最终,枯游弟子盯着面前恩人的容颜,挣扎着说:“少主叫你快走。”
玄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如此,允贫僧去寻师父商量一番。”
这话一落,玄情转过身去。
“啊!”那枯游弟子猛地发出一声尖叫。
一把长剑,正落在他咽喉咫尺!
无限的恐惧萦绕于身畔,但他并不后悔,已准备好了迎接死亡。只因为他的恩人已经离去,他的使命已完成。
这般想着,他认命地闭上双眸。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拉开了他。
那只手臂挡在剑的前方,手已溅血!
淡黄泛青色□□衣袂微微飘荡,枯游弟子胸怀中是淡淡的暖。
——回来了啊!他的恩人。
然而正当枯游弟子道谢时,玄情却推开了他。
*
这时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讽刺意味十足。
玄情盯着面前少年,说道:“我总算知道为何你不愿见我。”
少年不语。
玄情微微一笑:“元施主?”
这话总算将那枯游弟子惊醒,面前绝非普通少年,而是杀人不眨眼需要剿灭的邪魔——非梦!玄情眼中珍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决不能辜负,立即选择离开。
然而,他飞奔着到了远处之后才发现,非梦根本没追。
*
其实以非梦的轻功,根本不必惊动任何人,足以探索枯游的完全地界。何况此间少林驻地工夫最高的两位掌权者——怎么说,似乎对他无可奈何。
倒不如说是一种相互的让步。
自从上次,在禅院他亲手划出界限般的一剑,一切都已两清。
他的复仇计划一直是靠着自己推进,强大的执行力让他漠视一切。
最终,他来到了仇家面前。
但当看到玄情时,非梦依然如处梦中。明明只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却感觉仿佛过了一世,甚至他一度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影。
因为玄情在对他微笑。
已不需要确认,非梦已认定了这是他的仇家,是导致他满门被灭、亲人离散的罪魁祸首!
玄情仍然微笑着:“或者——我该叫你——”
微笑,何尝又不是一种威胁!
由此一笑,非梦更加地意识到玄情是禅空的弟子。
一刹那,非梦眸中杀机一闪而过。
玄情却不说话了。
非梦终于开口说道:“你不必如此自损。”
玄情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救人?”非梦讽刺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玄情道:“我不再威胁人,也不再与人作恶。”
已没有贫僧施主之类的称呼,只是世俗的“你”“我”,这是在结算尘世恩怨了。
非梦神色一凛:“张仞,之前灭我元家满门的事情,你承认?”
张仞不闪不避,答道:“是我名下弟子,然则其人手段过激,不如人愿。令尊、令弟的死,我很遗憾。”
非梦冷笑反问:“他们算什么?你可知我母亲——丝毫没有功夫的无辜百姓,也丧于你们之手?”
“是我之过。”张仞眸光微黯。
非梦逼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黯淡的眼眸里有光芒闪动,仿佛是一种名为……歉意的东西。
他那十恶不赦残害无辜的仇人,也会改过自新吗?
非梦不信,也不能信。
非梦怒喝:“还有谁参与?”
张仞反问:“江湖如此,你可想过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非梦端视着面前的黄衣僧人。
纵使刀剑加身亦不畏惧,纵使鲜血沾衣亦不动摇,神色淡然,口气徐徐——这副做派,倒真的是禅空一脉相承的弟子啊!
只张仞缓缓说道:“元家太弱,容易攻破,虽说是无辜,然则江湖中不是每个人都怀有善意,所谓弱肉强食,江湖本是血池。当然杀人者人恒杀之,作恶终有报应,只是承担得早晚而已。我虽放下,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此,一方面能做的是度化世人,另一方面则是明哲保身了。”
非梦顿了顿,问:“你想要教化我?还是——在拖时间?”
然而,他已没有时间!
体内的血液翻腾,毒气已逼近心脏,一点点地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已是末路,已至穷途。
剑起,风动。
那柄剑,剑刃已泛黑。
黑色,是浸染无数鲜血灰暗之后的颜色。
剑是炼血之剑,人亦是历经鲜血幻厄之人。
往日,他已错失过最佳的复仇时机,而今他的生命已到尽头。
此刻,他必须挥出这一剑,否则,将再无机会!
“度化我罢。”非梦微笑着出剑,仿佛这一剑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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