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嘶声怒吼：“我要去……唐门！备马！”
话音落下，下属并未及时赶到。
可一个沉厚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若你此刻赶赴，定然魔教得利。”
王皓抬头见是王青云，也不惊讶，直截了当地驳道：“那又何妨？我必须去。”
王青云极少见到儿子这般果断决绝，诧异了会儿，才缓缓道：“你去，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王皓声音沙哑，言语间已有些哽咽：“当初，我不应该……硬撑着，而今再也来不及。”
王青云叹道：“年少之人，太过骄傲自持，该放下一些。虽你觉得配不上，但只要担当便可。”
王皓听到这句话，只觉心里更为梗塞了，唯有低下头来，将配剑握在手中，道：“是……我不该。”
王青云疑道：“你现在去？”
王皓点了点头，持剑纵身而起，牵过殿外一匹骏马，便驾马朝着殿堂外狂奔而去。
*
天色已微明。
夏风幽幽，传来一阵浸透人心的凉意。
唐门的楼阁依旧古朴高大，但其威严已渐被飞溅在门上的血迹所淹没。而四处随处可见的便是散落的暗器和刀剑，皆十分锋利，其上沾染了还青黑色的毒与暗红色的血，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王皓叹息一声，继续驾马向前。
此刻，夏日寻常的虫鸣犬吠皆无，唯有马蹄哒哒声格外地响。
不对……
王皓忽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滴答声，他蓦然抬起头来，却见大院外围的河流里已浑是暗红的血。
血滴滴答地，已汇流成河！
王皓拉住缰绳，下马缓步行走。
却见河畔倒地的人极多，仔细看他们的装束，魔教与唐门人士都有。其中，中毒而死的最多，其次则是被一剑封喉。有的尸身尚且完整，有的被毒物腐化已无全尸。唯有毒/药味道与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他的目光扫过一具具的尸体，沉默地前行着。最终，在中央的血泊，他望见一袭红衣兀自在盛夏的光影里，映着血色一起飞扬。
王皓缓缓蹲下，望着唐璃熟悉的眉眼，紧紧地握住拳头，暗自发誓：这番血债，定要血偿！
“王公子。”
王皓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抬头望见一位白衣少女站在不远处，其人眉宇间浑然一片悲哀神情，他看得愣了愣，才唤了声：“小逸？”
“恩。”柳逸垂下眉睫。
沉默良久，王皓轻声问：“阿璃家人呢？”
“唐门主……过世了，不过阿璃的弟弟唐琉还在。”柳逸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混身遍布血迹的少年。
王皓望了唐琉一眼，从中看出与唐璃相似的轮廓，不禁叹息一声：“唐公子，节哀。”
“唐琉见过王公子。”唐琉拱手一礼，朝王皓缓步走来，叹道，“阿姊……爹……都不在了，唐门遭此一劫，实在是损失惨重！”
王皓微微点头：“那么，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了。”
唐琉问道：“王公子意欲如何？”
王皓紧握拳头，仰头望天，怒吼道：“我王皓——现与非梦永远为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柳逸听到这话，直觉此中蕴藏着一股在王皓身上从未见过的力量，迟疑了下，才问：王公子此言——可是枯游即将参加剿魔？”
王皓平静地道：“是。”
柳逸愣了愣，这个“是”字，有多大的分量？
若一向中立的枯游参加剿魔之战，武林局势必然将焕然一新。却不知以神秘著称的枯游派，对上不折手段的魔教……谁将更胜一筹？想到这里，她便道：“既如此，我想我也许该回飞来宫禀报一番了。”
唐琉摆了摆手：“且不忙，柳姑娘先养好伤再出发，我派人护送你。”
王皓也微微颔首：“小逸你先去养伤罢，我来给……阿璃守灵。”说罢，少年跪在尸身之前，久久沉默。
*
柳逸带着唐琉派来的两位护卫，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夜色苍茫时赶到了飞来峰山麓。
一位身形颇为清瘦的护卫忽而问：“飞来宫也发生过命案？”
柳逸点了点头：“他来过。”
虽然柳逸未曾点明姓名，瘦护卫也知这个“他”是谁，乍一想起此人，瘦护卫不由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道：“竟敢……”
柳逸苦笑：“他一向敢作敢为……毕竟亡命之徒罢？”
另一长得颇为魁梧的魁梧护卫忽然插口问：“不知他生命还有多长？”
柳逸沉默不语，非梦的生命还有多久呢？这也是武林中众多人所关注的。但柳逸更想知道，若非梦的生命结束，之后还有第二人出现么？非梦是在魔教出现的。但在此之前，魔教与正道还算井水不犯河水，并未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连续杀害正道人士的事件。可从另一方面来看，非梦在魔教竟也不受欢迎，他的朋友唯有江竹一人而已。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点酸，仿佛当初……被冤枉之时，没有人支持自己。
瘦护卫接口道：“总之，一条命换了这么多人的——也赚了吧？”
“赚了？”柳逸反问一声，不置可否。
此时，天空中忽而飘落了一阵蒙蒙小雨，雨珠落到了她的额前，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她忽然觉着气海一阵翻动，隐隐觉着有些难受，唯有叹了口气，将脚步放得更缓。
阴雨绵绵洗尽了夏日风尘，雨水飘落在草木之上，闪烁着莹莹的绿光。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地生机盎然。但事实是，有些生命已永久滴消逝而去了。
柳逸想到这里，不禁得埋下了头。恰时，瘦护卫递过来一柄油纸伞，并轻声嘱咐：“逸侠，雨天小心路滑，慢慢走罢。”
“多谢。”柳逸接过了伞，撑着伞在泥泞上继续前行。
渐渐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飞来宫门前。
灰蒙蒙的天空下，立着熟悉的汉白玉柱子。刻着词句的青石因被雨淋湿，稀稀落落地生起了青苔，而大门尚还紧闭着。
柳逸上前两步，便见到一位身穿棕色劲装之人站在门内侧。
门内之人听到这边动静，上前一步，望见柳逸，眼中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接着他看了眼跟在柳逸身后的护卫，登时神色一肃，道：“最近姚宫主有令，外来人士非请勿入，万望逸侠理解。”
“早该如此的。”柳逸微微颔首，顿时想起，之前是不是因为飞来宫疏于管理，才导致非梦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杀害人？
正想着，门缓缓地开了。
柳逸便回头朝两护卫拱了拱手：“如此，多谢二位送我至飞来宫门前，便就此别过罢。”
说罢，她撑着伞独自踏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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