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运淡淡道:“恭送殿下!”
这日,太子说有要事交代赵承嗣,和侍郎大人打了个招呼,进了东宫。
赵承嗣来时遥遥见到一人跪在殿前,眼下秋老虎势头不减,余热犹厉,这样的大太阳底下曝晒,习惯处优的身子骨可扛不住。赵承嗣频频看去,赵灵运跪得还算身板挺直,面上红得火烧云一般。
一旁的马公公催促了声,“赵主事,莫让殿下久候。”
赵承嗣又看了会,这才又迈了步子进了去。
丽正殿里,牌匾高悬,太子端坐宝座之上,案前的奏章堆积如山。他握笔行书,笔下不停,本是高挑俊逸,一身黄袍金冠,愈发气势逼人。
赵承嗣扬声下拜:“微臣参见太子千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怎不知他山呼乃故意为之,就扔了笔看过来,上下打量一遍,也没计较,只冷哼一声,叫他起身。“本宫叫你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赵承嗣推揖在前,淡定道:“微臣不知。”
却是赵承嗣自有消息通达的地方,分毫不露揣测上意,也就按捺住装做不知。
于是又听上头太子冷冷一笑,“容桓不出几日便到达上京,圣上有意让他挂职掌管鹰扬卫,他那支虎狼军届时将编进去,他便是领鹰扬郎将的位置。至于这里有几股势力角力,你该是有数的。”
太子在军中的威名素来不及诚王,诚王除了掌握北衙,京畿五州府兵也归顺于他,更有军功累身的勛贵相助。这些王侯,皆因武将而封侯,为太祖开国立下汗马功劳,譬如英国公府,几代下来不是身兼武职,也要军中历练,虽不见得掌有兵权,仍有势力盘亘,可以说诚王对皇位虎视眈眈信誓旦旦。
若这次容桓回来,怕是诚王一时间如虎添翼,太子的处境将更加艰难。太子为今手里可用上一用的便是楚襄和西北军,可楚襄尚且深陷于夺嗣,一日无法继任,太子一日得不到镇远将军府的助力。再说容桓,无论有或没有辅国将军的扶持,贵妃和诚王在旁敲边鼓,他都将打破太子汲汲营造出的平衡局面。
甚至于在容桓离京前,一直被打压的难以翻身的楚煊突然反抗,也是容桓暗中接触,给楚襄一个措手不及。
赵承嗣敛眉垂目,看似恭敬谦和。太子眯了眯眼,半晌,口气森冷,“赵灵运入宫已有时日,却成天魂不守舍,可是爱上容桓了?”
赵灵运何时困顿于儿女情长?赵承嗣一凛,忙正色道:“殿下多虑了,实是赵女史入宫前曾在英国公府遭了罪,身子不过刚刚将养好又入水撞头,这才身子多有不济,还请殿下恕罪。”
“你所说也有理,”太子端起一旁的茶碗,撇了两下,“说出去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微臣不敢!”赵承嗣又是一拜,语气愈发恭敬。
想来赵灵运却是无甚作为,今更被罚跪殿前,许是他来前就跪着了,也不敢多为赵灵运求得一句。只盼马公公得了他暗示,能削减她一两分的处罚。
此时晌午已过,殿内几许凉爽挡不住外头毒日曝晒。赵承嗣暗暗攥紧了拳头,终于等到马公公传话。
“殿下,赵女史有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掉了大概有十个……好困……
第76章
太子扫眼赵承嗣,但见他垂眉敛目,一身公服连弯腰都服帖的没有褶皱,心头闪过一抹异样,却半分不动。
马公公揣手站定在门边,没听见太子的恩准这便是还要留赵灵运继续罚跪。他侧身暗睇了眼,赵灵运虽跪得笔挺,仍能看出有些吃不消了,他们这种内侍监见多了宫中处罚的手段,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外强中干还是外柔内刚,就是那些个娘娘都要使些苦肉计,期许太子息怒好免了这些苦肉罪。他是听说过这赵女史的一些事,坚持到这时已是厉害了。
马公公想到进门前赵承嗣曾暗示自己,低声跟赵灵运说了句话,“赵女史是聪明人,您该知如何做。”
赵灵运看过去,以跪姿向马公公行了礼,而后俯身下拜磕头,“奴婢有罪,但求殿下听奴婢一言,再治奴婢的罪不迟。”
里头太子听了,旋即冷笑出声,问了下首的赵承嗣,“赵卿,你也听到了,不如你说说赵女史有何罪?”
“微臣不敢,”赵承嗣还是恭敬模样,不曾为赵灵运说上一句,也不推诿过去,只道,“赵女史即说自己有罪,便是有罪。”
许是这话说进太子心坎里去了,只见太子若有所思地颔首微笑,再扬声道:“马大海,叫赵灵运进来。”
就听外面马公公应声,罢了,门扉推开一丝,赵灵运从外面进来。
她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又是下拜磕头,自然得不到太子的免礼,就保持着跪姿,身子弯曲匍匐。
他们这些王孙权臣,常自诩高人一等,到头来再硬的骨头再挺直的脊背,也要弯下来,即便一身衣装找不出一丝皱褶,不过是给自己留点冠冕堂皇的骨气罢了。
太子欣赏赵灵运,是她不输于男子的谋划心机,且有野心,手段强硬,怕是比赵承嗣尤胜几分。这样的人肯为一己之私而沉沦权欲,便是手里最利的刀,却也是当权者最不好握的刀。太子有心打压她的气焰,实是她恭顺有余顺服不足,这听话的本事就又不如赵承嗣了。
这些时候赵灵运倒是一板一眼做她的女史,着实挑不出错,可有悖于太子允她入宫的本意。从别甄当日她的所作所为,太子多少有试探的意思,故而不曾出头。之后她又心不在焉,及至昨日的事,太子今只罚她跪于殿前算是格外开恩了。
觉得差不多了,太子才淡淡开口,声音不怒自威,清贵中带有冷肃。“本宫刚问及赵主事,却是不知你所说为何,不如你来给本宫解释解释?”
“奴婢自进宫以来,不曾为殿下分忧解难,是为有罪;当值却扰乱宫中秩序,是为有罪……”赵灵运声音平铺直叙,好似说的这些是别人的事,没有奴婢的谄然媚行。
太子侧头叫马公公,“马大海,赐座两位爱卿。”
马公公应了,赶紧叫了小内监搬了两把红木椅。赵承嗣一揖谢恩,撩袍坐上,另一边赵灵运又道谢殿下恩典,这才起来坐了上去。
有宫女给二人上茶,罢了太子挥手,除马公公之外所有宫人退下。大殿有人又人气不足,光影投射门窗木楞,暖不起人身。
赵承嗣想了想,先开了口,“微臣以为,容桓此举无疑使圣上暂且按下消世家的意思。”
“确实,”太子颔首同意,“容桓这动作正是时候,贵妃诞下公主,这时候老九在父皇面前求些什么,想父皇都会允的。”
“江南盐盐税都被诚王用于养私兵府库,陕州盐税也已大半在诚王手中,”这时赵灵运开口道,“韩韫玉曾在英国公府与容桓多次往来,想那账本也是在他手中。”
赵灵运受宠于容桓,这事太子是知晓的,就是她能知道这盐税及账本的去向,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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