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光暖人心,但躺在那儿的人却单薄如纸, 师宁远走进来后拉好门, 跪在她身边, 看了许久,他才喃喃道:“我晓得你没睡,否则你这眉头该是皱着的。”
许青珂的确没睡, 睁开眸子便让师宁远看到了她眼里的疲惫跟伤情。
“我若是说对不起,你定然也会恼我跟你生分,也得费心来哄我,那我便不说了, 虽我也不知道为何一两次就能让你有了孕,这是连我自己都真真没想到的。”
师宁远抚摸她的眉眼,本是伤感的, 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扯加了一句:“大概这世上也只有我有这般能耐了。”
男人么,那点事儿……许青珂不是没听过一些平日庄严的老臣在老来得子的时候尤其自得,形容失仪,就为了炫耀那点事儿。
这年轻正好的上师阁下显然也很自得, 嘴角压不住的得意让许青珂心头千般愁绪伤感都淡化了一些,忍不住顺着他,“嗯,世上其他男人都不及你。”
这男人反而不喜了,横眉竖眼的,“你还想有其他男人啊?”
许青珂:“……”
闷了些许,她嘴角露出笑,伸手摸住他抚在眉眼上的手,她的手太纤细的,指节芊芊,似一摁就能断了似的,且在被窝捂了那么久,却还是冰凉凉的。
“不想,只有你。”她说,声音轻柔又沙哑。
师宁远怔了下,“小许,可求你以后别跟我说这样好听的情话了。”
“为何?你不喜欢么?”许青珂问他。
“喜欢啊,但怕太喜欢了,怕我为你折腰还不够,许是要连骨头也打断了为你折尽才行。”
垂眸,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他愿为她低到尘埃里。
谁拦着都不行。
许青珂眸光轻颤,手指滑到他的眉间,“你比我更擅情话,这般深情中听,是要哄着我听你的话么?”
她便是如此聪敏无双的,一直都如此,他一点都没奢望过能蛊惑她听话。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哄着你笑的时候,你会少些难过。”师宁远双手稳稳合抱住她在眉间的手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许青珂也才看到他袖摆下的白布,都是包扎伤口的。
但她闻不到血腥味,大概被他处理干净了。
这个男人……这样宠她。
让她难舍难离。
她阖上眼,握住他的一只手,往腹部带,当修长宽大的手掌落在她柔软的腹部,师宁远听她说:“你大概晓得我一向自我,自己能做的事儿,断不会让别人替我做,而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留下的。”
她阖着眼,甚至不看他,若是旁人见了,大概会觉得这女子薄情至斯。
可师宁远却红了眼,“你不是自我,你只是不喜欢让别人为难,也不愿让我开这个口,也不愿让他人背负这个痛苦,所以你宁愿自己做最利于当前局面的选择。”
“许青珂,有时候我真喜欢你不那么强大,也不那么好。”
“这个孩子,就当是我不要的,好不好。”
他说着又顾自笑了,“其实我素来不喜欢小孩子,觉得太烦,你我两个人长长久久不好吗?”
“不过你若是喜欢孩子,日后咱们收养一个两个……”
他捏捏她的脸颊,后又将憔悴的她拢在怀里抱着。
“小许,我晓得你的选择终究跟我一致,因换了我是你,我也这般,这是你我骨子里相像的地方——衡量局势不任性。可你也终究比我重情,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亦会郁结于心,可是这人世间的人来来去去,有幸的与你相视而笑,无缘的跟你擦肩而过,更多的人总会无声无息从你的命运里离开……我只晓得一件事最真实,假若每个人晨时醒来都在失去,失去年轻,老去生命,一头青丝变白发,终究要怀抱什么才觉得安宁。”
“许青珂,你就是我每日晨时醒来不论如何逝去年华都想抱在怀里的安宁。”
许青珂低下头,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漠无声息。
良久,她才沙哑了声,颤颤的,“我许你一世安宁,师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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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宁远出了房间,在寂静的走廊上走了许久……院子里的人都转头看来,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王朴只能不断摸着胡子叹气。
直到师宁远说:“疗养气血到最适宜的日子……”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什么。
“将这件事看淡,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师宁远舒展一口气,“我很庆幸,她终究会留下来。”
是该庆幸,反正王朴虽然惋惜那个孩子,但作为医生,他跟师宁远的心态是一致的——什么也不比活人重要。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不宜说太多,他们也就悉数散去了。
人一走,北琛走到师宁远身后,竟……看到他落泪了。
他吓了一跳。
以为自己幻觉了。
“哥,你这……我晓得你舍不得这个孩子……”
“不是。”师宁远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走廊上的一盆花,有些怔怔的,那滴泪也就真的落下来了。
“我只是不舍她难过。”
她痛苦的本身大于一切失去,包括孩子。
竟让他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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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也就亲密一些人知道,而秦川已至,时机也不过是等暴雨过去而已。
城墙上的血水被洗刷,师宁远一身伤痕,但无碍性命,当赵娘子等人问起才知道秦川竟追着他杀到了悬崖边,还是围杀。
“倒也不算,这人根骨里还有几分侠义傲慢,不屑让下属帮忙……只不过我这段时日屡屡受伤,倒有几分不如他了。”师宁远倒也坦诚,但众人知道在那种危机情形下牵住一队精锐跟秦川还生还回来,已是十分厉害了。
不过要算成功,还得等人回来。
一个时辰后,真正偷袭粮草的人终于回来了。
原狼一进门,众人就松了一口气。
成了!
彼时,秦川到营长也有几个时辰了,夜深,久未等到改道的粮草补给大队回归消息,他眉头压了压,忽笑:“我道那人一向爱惜性命,怎的给我送死,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让另外一拨人出了手。”
在场将领闻言变色,刚想咒骂蜀国人手段颇多,又想到蜀国北地主掌的人是自家君王求而不得的女人,便又纷纷换了口风,转而大骂师宁远不要脸。
但粮草补给跟不上,就算天开晴,恐怕也不利于战局,万一是拉锯战呢?
他们可不敢看轻北地。
“皇兄似乎另有安排?”秦兮看秦川似乎一点都不忧虑的样子。
“嗯,多安排了一队粮草,从靖那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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