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人,花渊既然有了决定,秦玉军和柳娘也不再劝说,三人一同复习,准备殿试。
“唉,你们说这次殿试要不要改改文风。陛下虽登基十年有四,但仍旧是少年,与我等意气风发相类,若能合了陛下眼缘,说不得……”
“碰!”秦玉军卷起书卷给花渊脑袋上来了那么一下子,“这可真是说不得!陛下乃天子,天人神授,岂会与我等凡夫俗子相类。你还真以为卷子是陛下一张张看的吗?没到陛下手里,大学士们就先刷下去了。”
“说的也是。唉,我嘴里说着同进士无妨,其实还是想走个捷径,能得进士何乐而不为呢?”花渊自嘲。
“英雄不问出处,咱们能读书科举已经是难得的机缘,普通老百姓见了也只称呼一声进士老爷,谁还问你是一甲还是同进士呢?”柳娘安慰道:“正经殿试之前还有一次复试,复试教授礼仪,核定人员,也很重要。殿试乃是礼节性的,只要不出大意外,名次都不会变动,咱们也不要掉以轻心。”
“黄贤弟说的是。”两人拱手,不再谈这些有的没的,专心埋首于书本。
放榜后第三天就进行了复试,今年的复试没出幺蛾子,一个人都没有黜落。复试的七天后进行殿试。
殿试在保和殿进行,众位贡士按照复试排练好的礼仪,三呼万岁之后落座答题。
柳娘落座之后,就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而后是许多衣服摩擦的声音,余光一瞟,原来是皇帝离开了。
这可是殿试啊,在保和殿中坐着的,都是天子门生。进士们的地位之高,只看普天下除了皇帝,只有每届状元能走午门、端门,就可窥一二。在大明,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文人地位之高不言而喻。进士则是文人中的顶级阶层,不管是为了拉拢人才,还是表明政治立场,皇帝在殿试的时候,至少要礼节性的讲几句话吧。当然,要是像成化皇帝一样结巴的,可以不说。可在怎么着也要多留一下,表示看重吧。
当今皇帝倒好,不讲场面话,也不走过场,遇上个这么个反对形式主义的上司,怪不得礼部的人要惊呼了。
殿试只有一道策论题,答案大约在两千字左右。柳娘余光看见周围同年已经开始磨墨起笔,自己打了腹稿,先把文字誊抄在草稿纸上。修改过需要避讳的,又以特殊格式誊写在正式卷面上。一应字体都用馆阁体,方正、光圆、乌黑、体大,有时候书法往往比内容更重要。
殿试也不是当天就能出成绩的,考到日暮交卷,贡士们鱼贯而出,试卷收存等待阅卷官打分。此次参加殿试的贡士有三百五十人,有十来位阅卷官通宵达旦,第二天就把卷子改出来了。阅卷官们汇报给主考官,主考官在众位同僚的监督、帮助下拆封。把前十名的卷子奉给皇帝,请陛下御笔朱批。
此次主考官由元辅申时行担任,怪不得太/祖皇帝千方百计废除了丞相制度呢?丞相的代替者,几个大学士都经常做主考官,朝廷新人加入,都得承主考官的情。
皇帝略翻了翻呈上来的答卷,他登基十多年,经历的殿试也有四五场了。先时有大明神相张居正做主,现在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朕看了,都是一时英才。”
“陛下英明神武,才使得天下英才悉数归心。”申时行拱手道。
“也是爱卿勤勉爱民、襄助有功啊!”君臣先互拍马屁,相互奉承了一回。皇帝才道:“不过,朕看这名次排的不好。老成持重者才可担大任,朕看山东吴英就不错,又是圣人故里,端的是状元之才!”
申时行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吴英可是在第五啊!先前陛下不是说年老的人保守不懂机变吗?为了皇帝这句话,他们特意把年轻些的浙江丁敏豪放在首位。再说了,而今科举场上也分南北,多少年了,都是南方举子占据压倒性优势,如今山东吴英突然出现,让举子们如何服气。自古文人相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样的榜单贴出去,挨骂的不会是皇帝,只能是他们主考官啊!
“陛下……”
“嗯,还有探花,也要才貌相当之人才担得起啊,朕看泉州黄柳就不错。”皇帝完全没看见申时行一张老脸在抽动,不等朝臣们附和同意,自己就拿朱笔开始抄写前三甲的姓名。
得,皇帝都落笔了,对不对的也不必继续说,难道还能改不成。皇帝三下五除二就把朝臣们早就定好的名次给改了个面目全非,什么计划都要重新打算了。
前十名的名次让皇帝痛快改了个遍,原本的贡士第一名落得个传胪,真不知找谁说理去。
柳娘听到自己得中探花的时候,脑海中“主角光环”四个大字刷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科举人们都不稀罕状元啦,只奔着“才貌双全”的探花去的!
三鼎甲还要天街夸官,一身大红袍,头簪金花,胯骑骏马,成婚也没这么风光了。
之后鹿鸣宴皇帝也只露了个脸,真是露脸,接受新科举子行礼之后,皇帝道:“此科前十,皆朕钦点,尔等俱是人杰,万要为君效劳、为国尽忠。”
状元吴英领头拜领圣训,被叫起后,皇帝又勉励了所有参加宴会的进士。然后就把宴会托付给朝臣,自己走了。露脸时间虽短,存在感刷的足足的。新科进士都在猜想,前十名次的调整,升高的人是怎么得了陛下青眼,降位的人又是哪儿做得不够好了。
他们鹿鸣宴散的时候,却隐约能听到从后宫传来丝竹之声。
大家都被皇帝的高深莫测吓住了,柳娘这个捡便宜的探花也没看懂皇帝在闹什么鬼。宫门外小宇已经驾好马车等着了,花渊笑道:“今日先回去,明日探花郎可得请吃酒啊!”
“我这算什么,真该庆贺一番的是秦大哥啊!”他们这科一共录取三百五十人,三鼎甲三人,进士一百一十五人,剩下的都是同进士。而秦玉军不知哪儿来的运气,刚好是二榜进士的最后一人,险些掉入同进士堆里,当真是可喜可贺!
“哈哈哈,当请!当请!”自从名次定下来,秦玉军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偷偷道:“天后娘娘说不得还有护佑科举的法力,我殿试前一天可是虔诚的求过天后娘娘。”
柳娘听着这玛丽苏意味甚浓的称呼十分无语,赶紧送两人上了马车,自己也被小宇带回去。
之后就是探亲假了,长的三月,短的一月,柳娘的家远在泉州,自己是不想回去了。秦玉军、花渊二人却决定结伴同行。
在京郊,柳娘折柳相赠:“两位兄长一路保重,小弟在京中等二位归来。”
“黄贤弟放心,家书必定带到。若是大娘有意与我等一同上京,也必定好生护送。”秦玉军拍胸脯保证道。
“如此,多谢了!”柳娘郑重谢过,目送他们远去。
忙完了这些,柳娘把自己租住的小院买下来,正式在京城安家了。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柳娘有银子,官职低微之时,也买不到什么好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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