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寡言的丈夫长篇大论,安氏沉默一会儿才道:“母亲待我自然是好的,可我总担心……”
“不必担心,好男不吃分家饭,我才二十出头就坐上了指挥使的高位,日后难道不能给你挣一个夫人的称呼?且看着就是。”
到底疏不间亲,安氏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日后不要说那种话,母亲对我有教养之恩,恩重如山,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曹立昂反复叮嘱。
从永宁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一行人车马繁多,又有女眷,第一天的适应期没走多远就停下来了。刚好曹家在城郊有一个小庄子,分家的时候柳娘特意把这个小庄子分给了曹立昂。
安氏指点丫鬟仆人收拾出个暂住的地方,又安排官家多关照住在外院的亲兵随侍。
“大爷去哪儿了知道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安氏问道。
“奴婢不知,外院的小哥儿传话进来,大爷不回来用饭了,请奶奶先用。”
安氏嘀咕两声,安享美食。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安氏坐在椅子上等夫君回来,一等二等等不来,推窗一看已经月上中天,也不知曹立昂干什么去了。
安氏惊醒的时候发现在即正被曹立昂抱着,原来她等得睡着了。
安氏不好意思挣脱下来,自嘲道:“怎么就梦周公去了,脖子都歪了,你……你怎么了?”安氏突然发现曹立昂眼眶通红,好似哭过。
“怎么了?遇上难事儿了,你和我说说……”安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曹立昂一把拥入怀中,安氏赶到颈窝一阵湿润,心里更没底了。“你别,别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要不我们不去了,回永宁卫?母亲总有办法的。我爹是御史,朝上也能说几句话,你别急啊,我马上就给娘家写信……”
安氏语无伦次的安慰着,曹立昂半响才从她的颈窝中抬头,怔怔看着她,半响道:“母亲慧眼,为我定下你这个贤妻。”
不等安氏说什么,曹立昂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披在安氏身上,拉了她的手,温柔道:“我带你看样东西。”
曹立昂屏退下人,亲自提了灯笼,牵着安氏的手,一路到了库房,暗下库房机关,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曹立昂走在前面点燃墙壁上的油灯,一路牵着安氏走到暗室之中。
“这……这……”安氏又结巴了。不是她没见识,实在是眼前的情景太过震撼,太过耀眼,整个暗室金光灿灿,堆在地上的箱子全部打开,里面全是黄金!
“所以我说母亲从未亏待过我们。”曹立昂轻轻抚过那些金锭子,缓缓和安氏讲了当年曹爽在狱中托付给他的事情。“父亲一生未对母亲敞开心扉,可惜了母亲这样的人物。父亲自出狱后,再也不提当年说过的事情,特别是我进入军中之后,小庄子还暗中加强了守卫。这时候我才发现父亲不是没对母亲敞开心扉,是任何人都不曾走进他心里。我已经点过了,这还是整整一万两黄金。可父亲为了攀上石家的大树,四处撒钱,这里的财富至少用了一半出去。如今还是整数,金锭子上也没有标记,我知道,是母亲补足的,且不愿让我知道。父亲防得紧,母亲不知军中事,自然也不知我早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已经用多了。”
“母亲,可惜了!”曹立昂一声长叹,即便是亲儿子他也要说一句父亲配不上嫡母的品行。曹立昂感动又钦佩,惭愧又激动,道:“所以,我不会走父亲的老路,我们夫妻是要一辈子扶持走下去的。我的事都不瞒你,我绝不辜负你。”
安氏猛得扎进他怀里,满室金光都化在她的泪珠里,“不辜负,不辜负,我们会白头偕老的,一定会!”
自此,夫妻二人同心,安氏再也没有说过柳娘半句不是。曹立昂更是感动,在开平卫也常常打点礼物过来,奉养柳娘至诚至孝,全了一段母慈子孝的佳话。
柳娘感受到曹立昂夫妻的态度,又结合属下传来的消息,自信一笑:“归心矣,再无后患。”
武苹挺着高高的肚子陪她说话,“主子总算苦尽甘来了,大爷是个孝顺的。”
柳娘微微一笑,武苹嫁给曹爽武将手下之后,这些机密事就没让她参与了,武苹知道的也是表面消息。
“算是吧。”柳娘不置可否他,她这一生何其艰难坎坷,如今走到这步,只能说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无可赘言之处。
武苹看出柳娘不想说这个,笑着转移话题道:“咱们二爷真是能干,小小年纪就能把永宁卫防卫打点得妥妥帖帖,每次出战都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和士兵同吃同住,真是一员虎将!”
“虎父无犬子嘛~”柳娘笑道,毫不芥蒂,十分认可曹爽的军事才能。
“主子还说呢,当初大家伙都以为您要在幕后辅佐呢,何曾想您如此大胆,居然就放手任二爷施为。阿弥陀佛,二爷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我担心得整夜都没睡,一直求菩萨保佑呢!”
“他哪儿是第一回上战场,以前就跟着观摩过多次了,不过是第一次指挥,依样画葫芦也该会了。”柳娘轻描淡写道。
“也是您教导有方啊!”武苹道:“三爷今科秋闱榜上有名,四爷也有了功名,咱们武将家也出了文曲星,真是给咱们九边重镇长脸。看朝中那些人还动不动就说咱们西北人有辱斯文,三爷、四爷真是争气!少爷们都是麒麟儿,小姐们都是贤妻良母淑女典范,各个不仅有本事,还孝顺,主子真是有福气啊!”
武苹体贴会意,把柳娘的儿女夸了又夸,就是两个嫁出去的也要说一声柳娘教导有方。
“你呀,说了多少次别叫旧日称呼,唤我一声夫人就是,咱们的关系不再称呼上,而今要避嫌啊!”柳娘语重心长和她分析了朝中形势,有板有眼的样子十分唬人。
送走武苹之后,柳娘对她的内管家道:“日后少安排与武苹的独自会面。”当初能干体贴的武苹已经成了官夫人,一心为小家考虑,把她教的体贴细心都用在夫人外交上,再不是过去的武苹。
“是。”内管家爽朗答道,她已经是第三任内管家了。不过内管家也为难,小声敲边鼓道:“三爷特意交待,要留人陪您说说话,您看?”
柳娘一叹,她一生四子三女,亲生的养育的,最了解她的还是立言。立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深刻知道自己在这世上的孤独,即使远在京城也如此担心。
柳娘看着窗外的柳树发呆,回想自己的一生,当初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用的就是柳条筐。南京的柳树和北方的柳树不一样,可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心情都是一样的。父母怨恨自己不顾家,亲生兄长指责自己摆架子,就是待自己最好的姐姐也不理解。自行商以来,遇到的背叛和陷阱不计取数,嫁给曹爽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多少次在夜里,柳娘睡不着,恨不得立刻杀了曹爽,只在狱中断了他生育能力怎么够!可她没办法啊!孩子还那么小,曹爽一死,曹家立刻分崩离析,寄人篱下,或者一生寄托在长子曹立昂的良心上。柳娘一路走来,为的不就是不依靠任何人吗?不能鲁莽杀/人啊!最终曹爽死在了最合适的时间最恰当的地点,而今,柳娘终于不用依靠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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