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原本在十三岁初潮来临之后就该挂牌的,豆蔻梢头二月初,最是男人喜欢的。可明月理由充分的说服了玉娘,一拖再拖,拖到了十五岁已经是极限了。
东城教坊司“明月入怀”,明月的挂牌仪式轰轰烈烈,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消息提前一个月散布出去,听说附近的天津卫都有人闻声而来。怪不得那么多名妓落寞之后宁愿求死,不愿偷生,毕竟经历过最光耀的时刻,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和期盼。
这几年在教坊司,明月的才华得到了充分证明,至今为止,尚未有人能在琴棋书画四道都赢她,明月的名声恐怕连宫里皇帝都听说了。
今晚就是明月正式亮相的日子了。明月穿着素白的衣裳,袖口、下摆、衣襟处用近乎白色的淡蓝色镶边,衣服上绣得是暗绣波光纹,行动之间仿佛水波流动、月华浮动。耳边是雪白的珍珠耳坠,头上也是一套珍珠、白玉首饰,绝非满头珠翠的移动珠宝架子。脸上看不出妆容,肌肤犹如新生婴儿,嘴唇也是自然的淡粉色,不像普通欢场女子总是烈焰红唇,整个人只给人一个感觉——纯洁!
干净、通透,衣裳配饰又隐隐发光,当明月走下绣楼的时候,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真真犹如一轮明月从天下来到人间。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玉娘款步走来,对着四方福身行礼,轻声道:“明月,摘下面纱吧。”明月的真容只有几个赢过她的才子见过,而今算是第一次在大众跟前露脸。
只见明月轻轻一震,缓缓摘下了素白面纱。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都不足以形容明月的美貌。在灯火辉煌中,明月抬头缓缓打量大厅中的人,一双妙目过处,每个人都忍不住抬头挺胸展现自己最好的仪态,盼望佳人青睐。
突然之间,泪珠犹如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明月!”玉娘大喝一声,声色严厉。
楼中客人也此起彼伏、或轻或重的呼喊她的名字,“明月!明月!明月!”
“明月姑娘为何哭泣,可是这鸨母为难你了?”
“明月姑娘不必伤心,吾都能为你解决,快快告知吾吧。”
“明月姑娘……”
“明月姑娘……”
明月哭泣的时候,不是泼妇骂街,也不像男人见惯了的梨花带雨,明月即便是流着泪,也只是红了眼眶,轻皱娥眉,仿佛加诸她身上的苦难都不能让她动容,哭泣没有让她落入凡尘,反而更显仙气缥缈,谪仙落难。
明月莲步轻移走到台前,深深福礼,那些受惯了礼的老爷少爷们却不约而同的侧了侧,不愿受全礼,可见明月的才华与美貌带给他们的震撼,他们不在把明月当成普通妓/女。
“明月一生,命薄如斯,妈妈待我好,日子一拖再拖,而今……”明月的声音清脆婉转,犹如珍珠落玉盘,略顿了顿,道:“盼君怜惜……”
仿佛这几句话就已经让弱不胜衣的明月承受不住,明月再次行礼,默默退下。
玉娘扶了她一段,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诸位君子请了,明月才情之高、容貌之盛,世人皆有目共睹,奴不再说了。奴这女儿本事官家千金,世事难料、沦落至此,奴腆着脸认了一声妈妈,便想给她找个会疼惜人的姑爷。今晚,奴不要金银珠宝,这盼一片真心。”玉娘说完,又唤了两个声音大中气足的妇人拿着牌子,大声宣读今夜竞拍的规矩。
有多少富商老爷叫嚣不已,为了明月的初/夜,他们已经从铺子上提了无数现金出来,就等着挥金如土,结果人家居然不要钱了。还有相熟的客人拉着玉娘讲道理,“什么是真心,白花花的银子就是真心!像那几个酸秀才,胡诌几句破诗文,还要明月补贴他们呢!”
有人当场打开了钱箱,黄灿灿一片晃人眼;有人拿出千古名家的书画作品,有人拿田地契书,甚至有家传宝刀宝剑的;还有人高声吟唱为明月写的诗文词曲,人人都看着二楼屏风后的剪影,他们都知道,明月就在那里看着呢。
不一会儿玉娘碎步上了二楼,直接推门进去,明月正在屋里补妆呢,屏风那里坐的是与明月身量相仿的人。
“妈妈来了,今日这裸妆收效挺好,哭了半晌妆也没花。”明月对镜补妆,多少闺阁少女都用不上的玻璃镜子,明月这里有好几面客人送的舶来品。
“明月,明月,你的运气来了!”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玉娘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月早知以自己的名气肯定会吸引重量级人物,今晚来的文武官员不要太多。
“明月!贵人到了,天大的贵人!”玉娘拉着明月的手,指了指天上,那语气不要太激动。
“皇帝?”明月问道。
玉娘喜不自禁的狠狠点头,“好姑娘,你终于熬出头啦!”
没想到明月脸色一沉,把白玉梳子狠狠拍在桌上,“妈妈莫不是忘了我如何沦落至此,也不怕我忍不住手刃仇人。”
玉娘吓得连忙去捂她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门外小丫头高声示警,几位客人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八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前面开路,四人去检查门窗等处的安全,四人侍立在一旁,静等片刻,一位锦衣公子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五随从。
明月换装的房间不大,这么几人走进来,更是塞得满满的。
“你就是明月?”来人傲慢问道。
玉娘已经跪地行礼,明月却还是端坐在位子上,一双妙目犹如喷火般狠狠盯着皇帝。皇帝此时不过二十六岁,正是青年,身长玉立、威武不凡,留着小胡子,好奇的打量明月。其实有这样的身份加持,即便是形容丑陋,也足够世间女人奋不顾身的扑上去了。
明月不答,皇帝身边內侍呵斥道:“大胆贱婢,尊长问话,还不速速答来……”
明月学着皇帝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陛下好胆识,既然敢来,锦衣卫必定查了我的出身来历。沦落至此皆由君而来,难道不怕我行刺。”
“你若有这胆子,朕倒高看你一眼。”皇帝笑着吩咐随从,“都退下吧。”
“陛下……”身边內侍又是一声担忧的呼唤,身负警卫之责的锦衣卫也不敢怠慢,绣春刀出鞘办寸。
明月轻巧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皇帝一行的鄙夷。內侍随从见她如此轻浮无礼,正要呵斥拿下,皇帝却不耐烦挥手,让他们赶紧退下。
玉娘第一个退下,其他人无奈只能躬身告退。
“一个贱人,也敢拿乔!”一个锦衣卫狠狠呸了一口,旁边內侍却目不斜视的走了。位卑权重的他们內侍见多了,别看里面那姑娘身份卑贱,只要陛下愿意宠着,谁敢给她脸色看。
景泰帝估计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姑娘,生而为皇子,父兄皆是帝王之尊不算,自己居然还有做皇帝命,从小到大,谁给过他脸色看。男人就是这样的贱骨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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