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织田信玄于掌击向桌面,阴郁的脸孔冷洌得可以结霜。“贼子之女,饶她不死已够宽宏大量,岂可娶她为妻,平白辱没了我织田家的姓氏!”盛怒中,他似乎忘了他的母亲正是柴羽信雄的亲妹妹,他们两家的关系,是无论如何都牵扯不清。
在场的将领全噤口不语,他们深知织田信玄的火爆脾气来得快去也快。只要他稍稍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事情的利害得失,他终究会采纳他们的意见。
北条秀次为织田家效命已经十五年了,最是欣赏信玄的沉稳内敛,豪气于云。凡事只要不涉及他父母的血海深仇,他便能沉着对付,从容应战;但谁若触及了他最难忍的痛处,他就会狂怒得完全失去理性。
房里韵气氛僵凝地教人喘不过气来,织田信畜的神色好像还没有解冻的意思。
侍女阿发悄声来到会议厅外;恭敬地伏在榻榻米上,朝里边的武士递了张字条,便战战兢兢地退下。
会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大事,非要在这时候进来报告?十几双眼睛瞪得老大,睁睁地望着织田信玄,以及他手中摊开的宇条。感觉上宛似过了一年那么长:。织田信玄再三盯着手中的纸片,沉吟半晌才道:“那女子不是柴羽丽子,是一名叫朱雩妮的大明郡主。”
大明朝?!众人惊呼一声,忍不住窃窃私语,谁也猜不透堂堂大明朝的郡主怎么会沦落到东洋?并且住在柴羽信雄霸权所在的小谷城。
对这些武土而言,大明朝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国度,他们甚至十分新奇,原来明朝女子和他们日本妇女长得没什么两样嘛,只不过是漂亮一点点而已。“主公预备怎么处置这位明朝女子?”蒲生鹤松问。
若是柴羽丽于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但事关大明朝,便不得不慎重考虑。
“那又如何?落人我们手中算她走运。”北条秀次不脱浪人的习性,讲起话仍霸气十足。“还好是个皇亲国戚勉强配得上主公,若是平民百姓就一刀果决了她。”他可真巴不得织田信玄赶快娶妻生子。其他人仿佛赞伺他的提议,极有默契地把目光瞟向前方,等着织田信玄做最后的裁决。
在他心目中,征战与霸权胜过一切,至于女人……霎脑海中浮现出朱雩妮水灵秀致,但有些儿朦胧的身影。
他很清楚,在座的将领,每个都是他父执辈的部属,他们口里尊称他为主公,心里头却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他不急着成亲,但他们急,他们恨不得他一口气娶十个、八个老婆,生广大群儿女,以壮大织田家的声势。
只简短思索了一会儿,他就决定从善如流,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了,多娶一个朱雩妮又有何妨?
朱雩妮得到舶晚餐异常丰富,一大碟的沙西米,和整只烤龙虾,另外四盘菜肴也精致可口得令人食指大动……她在柴羽信雄家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每餐顶多是寿司加豆腐昧噌汤,逢年过节才有鱼肉可以打牙祭。
唉!明天就要身首异处了,放开胸怀尽情享受吧!十七岁也许短寿了些,但总比没有好。
在这最后一夜,她要使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吃得开开心心。首先呢,她不要跪着吃东西,要坐着,等等,把小矮桌拉到邻近墙边的地方,这样她才能够靠着墙面;让两条腿打直穿过桌子下方,无拘无束地动来动去。实在搞不懂他们东洋人,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用膳,非得自找苦吃跪得两脚发麻。
接着,她要把那件笨重的和服脱下来当垫子,横竖她快要死了,用不着顾及任何形象,也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样子有多粗俗,吃相有多不文雅。忍了六年,她要于最后一刻“解放”自己。
糟糕!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有些儿冷也,把被子拉过来包着好了。嗯!现在可以大快朵颐了。她几乎是用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将桌上七道美味佳肴吃得盘底朝天。
朱雩妮刚刚把筷子放下,侍女阿发便适时走了进来,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一直就在外头偷窥。
“你?”她把眼睛瞠得跟铜铃一样,“你这个样子……”她将难听的话,全部含在嘴里,只两片厚唇不停抖动着。
“你很冷吗?被子一边借你盖好了。”朱雩妮大方地挪向左侧,顺便好心地将矮桌拉向门边,腾出一个空位给阿发。
她不动还好,一动便露出枕在地上的和服,和薄薄的一件素色里衣。大明朝的郡主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阿发杵在原地,正手足无措时,回廊上传来偌大的脚步声,她一惊,忙转了出去。
“玄黄大人来啦?”由于事前没有通知,阿发惊诧地跪在廊前,低垂着头,以手撑地,从眼角的余光她看见织田信玄走进囚禁朱雩妮的卧房。
“玄黄”是天皇赐给他的官职。自从织田信玄灭了菊城的乡氏,便也顺理成章接收了他的头衔。
“她吃过晚饭了吗?”织田信玄说着,粗鲁地冲进房间。他身后原本跟着的两名侍女,待他一踅进房间,便立刻弯腰退了出去。“吃过了。”啊发惟恐他看到雩妮衣衫不整的模样,会很不高兴,急着起身跟进房里。
“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抓我出去斩首示众吗?”朱雩妮迟疑了,鼓起勇气站起来,扬著下巴,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他对视。
她永远忘本了,在杂树林间,织田信玄残酷地将她塞回轿内,并冷血地命令他的部属:将她斩首示众的情景。他是如假包换的坏人。普天之下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就不该对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下诛杀令,他二定是杀人杀红了眼,才会连她也不愿放过。
织田信玄瞅着她凌乱的衣衫,不悦地别过脸。
“我要杀的是柴羽丽子,与你无关!”他的部下已经在安土城捉到丽子,因此他才得知朱雩妮原来是兴庆王爷的女儿。
“她又没对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杀她?”在朱雩妮的认知里,男人欺负女人就已经很不可原谅了。“难道们日本男人专靠杀女人博得英雄的雅号?”
“放肆!”他盛怒地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凶狠狠地瞪着她,“不要以为你的身分特殊,我就不敢掌称怎么样。”他对柴羽信恨之入骨,任何跟他沾上一丁点关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极严厉的惩罚。“那就杀了我呀!”朱雩妮对活着已经没多大兴趣,特别是残存之后,如果必须看这狂妄男子的脸色过活,那就更加意兴阑珊了。“我是柴羽信雄的义女。和丽于小姐情同姊妹,你既然不肯饶了她,何不干脆连我一起杀了?”
织毋信玄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放眼北国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呢!“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愤力将她摔向床榻,捡拾起地上皱巴巴的和服,朝她脸上掷去,“把衣服穿好,马上到会议厅来,我有话要问你。”
朱雩妮不甘示弱,把和服丢回他的脚边。逃出小谷城时,她尚不明白周遭人事起了剧大的变化,还愿意隐忍,等待一线生机;而今,前脚出了虎穴,后脚立刻踩进狼口,上苍既然她不仁,她又何必苟延残喘?自古艰难唯一死,死都不怕了,她还怕什么?“有什么话在这里问也一样,会议厅在哪儿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她不卑不亢,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秀眉微扬,比他还倨傲。“我…我可以带你去。”阿发被她吓得魂不附体,活得不耐烦也不是这样!需知织田信玄的脾气可是大得出名,虽然他对部属、佣仆相当宽厚,但对仇敌却丝毫不留余地。朱雩妮纵使不算是织田家真正的死对头,可她自己承认是柴羽信雄的义女,光这点便足以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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