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赖永大娘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先觉”了,竟然还是被她的油腔滑调哄得服服帖帖,一张阔嘴硬是笑得合不拢。
“好好,以后我们没事就来切磋手艺,大娘绝不藏私,你教我一招,我就授你一技,咱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感激之至。”小蛮粲然一笑,颊间梨窝盈盈仿佛可以盛酒。
赖永大娘这才惊觉她长得挺标致的,就是太瘦了,这么单薄有违大厨本色,非强迫她努力加餐饭,多长几斤肉不可。
“大娘,不好了。”侍女丽子仓皇冲进厨房。
“怎么,那菜不合骏野少爷的口味?”
“不,不是,少爷和宫崎先生他们反菜吃得精光,还叫小蛮小姐立方到大厅去。”
“去做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可没本事当场变桌酒菜出来给他们吃。
“别怕,大概是少爷想奖赏你。”她在“都银台”四十年,从小看着流川骏野长大,从来没见他胃口这么好过。纵使居丧期间,胃口大开,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她还是忍不住要窃喜一秋,谁叫少主待她恩重如山。
“我宁可不要奖赏也不要见他,他的样子好凶。”小蛮拉着赖永大娘的手,露出可怜兮兮的眸光。
“傻孩子,少爷又不是坏人,他是标准的面恶心善,你住久一点就会了解。”在赖永大娘眼里,流川骏野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主子。
她是厨娘兼奶娘,一身视少主如已出,试想有哪个做娘的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就算他真的有点坏,或则……坏得可能还满澈底的。
“那你去,你告诉他那些菜肴是你一手包办,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小蛮对他仍是余悸犹存。
“来不及了,少爷问我的时候,我一五一十全说了。”丽子还夸张地添油加醋,几乎把小蛮给捧上天了。
“所以我是非不可。”
在众人强大压力下,小蛮才垂头丧气,拖拖拉拉地走向大厅,去见那头冷血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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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上。
只余流川骏野冷冷注视着手脚无惜,屈居下首的小蛮。
“站起来。”他倨傲地命令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蛮忍着怒气,依言垂立在屏风旁,脸面微侧,愠怒地不肯正眼瞧他。
“把脸转过来。”威严的喝斥,教他不乖乖听话也难。
不,绝不!
小蛮堂堂抽一口凉气上来,坚持保留所剩无多的尊严。
“为什么不敢看我,心虚?”他的嗓音顺着钻入窗孔的冷风扫过去,阴郁的眉宇更显狂妄。
“才不是!”她长这么大,没被人在数天之中吼这么多次过,鼻子一酸,居然淌下下斗大的泪珠。“人家又没做错事。”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他不会因为几滴眼泪,就排除她行刺流川健和的可能性。
这女子可以把豆腐切得跟纸一样薄,想当然尔她的刀法一定令人叹为观止。
“那你可不干脆杀了我,反正我福薄命贱,性命比只蝼蚁还不如。”这里的“老头子”专门喜欢欺负小女孩,都怪秀次大叔用话激她,害她把持不住傻呼呼地自告奋勇。完了!看来“立雪园”回不去了,连小命都朝不保夕。
“求死?容易。”流川骏野蓦地一跃而起,环臂扣住小蛮的纤腰,两个纵落已跨骑在廊外的马背上。
“好疼!”他手劲奇大,险些扭断她仅供盈盈一握的柳腰。
“装蒜!”他将她置于座前,两腿奋力夹向马腹,一边狂啸震耳,那硕大威猛的“黑神驹”已然绝尘前驰,隐入蔽日黄沙中。
小蛮的骑术不亚于任何征战沙场的武士,但这节骨眼也只好假装心悸胆寒,过度受惊。
怕?
流川骏野冷凝殊不知,不得不赞叹她表演的功夫也是一号。
料想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倾力提起缰绳,迫使黑神驹加速到最顶点,直冲濒临梅川大河的悬崖峭壁上。
眼见即将俯冲入河,他才紧急勒住坐骑,让小蛮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游戏。
“你……你想做什么?”小蛮花容失色。
两手死命抓着他的衣袖,怕他发起狠来,将她丢到湍急深不见底的河流里去。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晚他瞥见小蛮足尖沾有血迹,廊下、沿上亦有浅浅带血的足印,不禁疑窦叶生。
她不会是个寻常的厨娘,那样凌厉精准的刀法,必然出自行家之手。可惜她太嫩了,嫩得破绽百出,犹不自知。
哼!唯有傻瓜才敢在他“剑南楼主”面前班门弄斧,恣意妄为。
她必须为她无知、幼稚却可恨的行为负责。
“做什么?办一桌丰盛的酒席吗?那是大娘教我做的,你不喜欢?”她边拖延时间,边目测这样深长的崖顶,凭自己还算上乘的轻功,是否足以死里逃生?
“再敢顾左右而言他,休怪我施狠招。”嫌恶地拂开她紧握的小手,用力按压她的小脑袋,要她正视迫切的危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以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夫,哪有本事杀人?!啊──”天,他竟然将她半个身子拎在空中。天杀的臭男人!
“说是不说?”汹涌澎湃的激流,每冲击岩石便发出怒吼般的声响,一如他骠野烈的咆哮,具有令人魂飞魄散的功效。
小蛮咬紧牙关,一再提醒自己得沉住气,冷静以对;然而一波一波的催逼,理智都快丧失了,遑论沉着应付。
“我说。”他是个可怕的恶魔,一只手擒着她的背心,犹能掷握自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明哲保身要紧。“我承认,我的确意图谋刺那淫贼──”
“放肆!”即便流川健和待他不仁,他仍视他为手中至亲,凯容她任意诋毁。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你兄长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捣住我的嘴巴,就能杜悠悠众口吗?”骤然疾掠的寒风,刮得她粉嫩的小脸蛋像被细竹鞭打似的,疼痛欲裂。
胡乱挥舞的两手,幸运地扯住他那随风鼓舞的衣袂,她合使尽浑身的力气,将身子支起,但因为力道没拿捏好,一不小心跌仰而下,栽进他怀里去。
“对……对不起。”小蛮仓促单手顶住他的胸膛,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
她笨拙的求生举动并没引起他多大兴趣,只冷睨一眼,便飞身将她拖下马,丢掷在悬崖边。
“谁派你来的?”他转身面向河,黑黝的眸子平眺远方,蓄意漠视她的存在。
“没人派我来,我是──”她不会拖累秀次叔,也绝不能将靖弟拖下水,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她根本什么还没做,他没理由滥杀无辜。
“是织田信玄还是北条秀次?”流川骏野没耐性听她废话连篇,干脆直指核心,要她罩子放亮,别瑞胡扯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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