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衣有片刻愣住,一看是温阳,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此刻自己的情形却又不便召唤下人,想着温阳的用处,不能真让他死了,便亲自将他弄进屋去。
给他喂了个凝神丹,输了些真气,然后撕开他的上衣治疗外伤。
刚一撕开背上的衣物,顾雪衣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他背上哪有半分好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血窟窿,除此之外,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有些是他的杰作,更多的却是陈年旧伤。
一看就是被人虐待长大,他真的是贵族子嗣?
顾雪衣皱了皱眉,冰刺的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是想打在自己身上,警醒自身勿忘家破人亡之痛,没想到这个蠢货却跳出来替他挡了。
他身怀灵力,伤过一日便可自愈,寻常人却是不同,只受一记,便要躺上半月不能动弹,温阳挡了如此数量,恐难活命。
不如就让他这样死了,反正他是兰若家的人,该死。
只要就这样不管他,他就会渐渐死去。
顾雪衣一直坐在没动,他身上的湿衣快要干透时,温阳蜜色的脸颊开始泛白。
搭在他身上的手温度尽失,他的生命在流失。
温阳因痛苦皱着的眉头开始舒展,仿佛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身体本能地放弃了抵抗。
顾雪衣天人交战一番,猛地锤了下床头,喝道:“混账!”
然后拉起温阳的颈项,咬破舌尖,俯下头将自己的血渡入他口中。
顾雪衣的血犹如甘露浇灌在温阳干涸的生命之地上,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回暖,周身的死气也逐渐消去。
顾雪衣放下他,放了疯一般冲进雨里,仰头望天,仿佛要洗去不洁的污秽一般,任冰冷的雨水冲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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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个时分,同样在祭祖的还有清和院的主人。
楚蘅去洞窟给七夜昙灌了血,刚刚躺在床上,便下起大雨。
她被安排睡在清和院的侧屋,主屋的人有什么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门打开了,那人走到她屋子前:“阿蘅,你若醒着,便陪一陪我吧。”
楚蘅本想躺在床上装死,却听得对方叹息一声,脚步便要远离。
不知为何,她竟生出几分不忍,于是穿了鞋,打开房门。
“先生有何吩咐?”
见她打开房门,对方的神色立即柔和了下来。
“你去祠堂取些祭祀之物,我要在这里祭拜祖先。”
楚蘅腹诽道:明日才是清明,祭祀这种事,何不等天亮再做,非要赶着在这三更半夜扰人清静。
不过,她还是按照吩咐拿来了东西。
楚蘅摆放好祭品时,那人已燃了香烛。
他将手中的香分给楚蘅一半,然后拉着楚蘅跪在蒲团上。
楚蘅不知何意,但此刻她是丫头,断然没有主人跪着,她站着的道理,于是便顺着他跪了。
月先生似乎很是满意,他对着天拜了三拜,说道:“父亲,母亲,月不孝,今年也不能亲自给您二老扫墓了,还请双亲原谅。”
楚蘅也学着他的模样拜了三拜,月先生偏头看了看她,又道:“这是阿蘅。”
“阿蘅,你不是说你兄长也故去了吗,何不借此机会祭拜一下。”
楚蘅抖了抖,香灰落到她手上,疼得直抽抽。
她再拜了拜,然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心道:哥哥,真是对不起,我乱说的,不作数。
还有啊,两位老人家,我无心骗人,身不由己,你们可千万别把我放在心上。
月先生取过她手中的香,与自己的并作一处,插进炉灰中。
然后将身旁的包裹打开,抖落一件红色长裙,真是楚蘅当日在成衣铺看到的那件。
“这件衣服裁缝说不能再改了,我便自己动手,修整了一二,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能见人。阿蘅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楚蘅吃惊得失言,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不一般的男人,他怎么会干这种事。
这个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穿针引线补衣服,那场景,一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之前看他如此宝贝这件衣服,为何会突然送给自己。
见她迟迟不接,月先生垂下眼睛:“这确实是件破衣服了,你这样的小姑娘定然是不会喜欢的。”
楚蘅最是见不得别人伤情,以前一看哥哥伤情,她就头疼,叹了口气:“先生,阿蘅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东西贵重,受之有愧。”
“这样破旧的衣服,哪里贵重,你若嫌弃,想必也没有人会要,只好扔了。”
她看他那副受伤的神情很是受不了,她一把接过衣服,“多谢先生。”
“你可以现在换上吗,我想看看是否合身?”
楚蘅不好弗了他的意,便点了点头。
少顷,一袭红衣翩然而至,落在他眼前。
见他神色波动,以为是自己没有拾掇好,楚蘅低头看看,觉得没什么不妥啊。
月先生很快平复下来,他拉她坐下,阿蘅一个不稳,后退几步,跌了下去,月先生去挽她,却被她带着后仰几分。
一声轻哼,有个东西膈着楚蘅的手掌,她坐起身一看,却是月先生身上的一块玉珏。
不过这玉珏成色极差,不像好货,她觉得实在配不上这位月先生。
“阿蘅该死,可有伤到先生。”
月先生轻笑一声:“我又不是纸做的。”
他那一笑,淡淡的唇突然就带了血色,楚蘅想起那晚自己为了脱身使得手段,脸上烧成火,真是恨不得挖个缝钻进去。
见她把脸埋在双膝中,月先生低声道:“你…画安…”
“嗯?”
雨声猛然变大,吞噬了他后面的话,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句子。
他似乎问的是,你去没去过画安?
楚蘅摇摇头:“我自小在山谷长大,哪里去过什么画安。”
“是吗?”他忽然很失望,“画安很美,你应该去看看。”
楚蘅心中疑惑道,这个月先生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不过你说起画安,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
楚蘅挑眉,露出个明亮的笑容:“当然是西月岐芳啊。”
他突然来了精神:“哦,你听过他的事。”
楚蘅得意道:“听说书先生讲,此人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荆南之战和裂国之变中,都是他力挽狂澜,世人皆叹世上不知更何年方能再有如此英雄人物。”
“英雄?除却他人评价,你觉得此人如何。”
楚蘅转了转眼珠,认真想了想,然后摊摊手:“不知道,没亲眼见过的人,不好妄下论断。”
“我就在你面前。”
“什么?”
“我就是西月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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