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菱角街这么多好吃的,你竟然想吃几文钱一碗的米豆腐?你不许跟我客气,我把你当妹妹!”
“我也不知道吃什么,这街上卖的东西,大多数我都不认识。”
“如此,那就跟我来。”一语既毕,笑敏领着葇兮往“百香馆”走去,店里的小厮见了来人,忙点头哈腰将二人领进雅间。
“甘蔗汁、杨梅渴水、漉梨浆各来一壶,鸳鸯共白头、乌云托月、莲子百合羹、三脆羹、水母脍。”
葇兮倒是吃过甘蔗,七岁过生日时奉氏给自己买了一根,嚼了嚼将渣滓吐在桌子上,又被奉氏捡起放嘴里继续嚼。葇兮见状,便将手里吃剩的半截甘蔗递给奉氏,奉氏瞟了一眼,并不搭理她。葇兮摸了摸奉氏吐的甘蔗渣滓,颜色已然发白,碎成了末。
如今这百香馆把甘蔗榨成汁,倒是第一回见,很好奇是怎么做到的,但终究忍住没问。才刚用了朝食,葇兮并不饿,然而这些美食实在诱人,葇兮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想象母亲将来初尝这些美味时的样子。心道,愿你在瑶碧湾一切都好,愿刺骨寒风温柔待你,愿夏日炎炎清风阵阵,愿你一日两餐食能果腹,愿你不再拼了命。
“葇兮,你的名字真好听,谁给你取的?”笑敏笑问葇兮。
“是我爹爹,他是我们当地很出名的秀才,还曾在县衙做过执笔官。”葇兮嫣然一笑,眼如弯月,眼神里流露出一股久违的自豪,随即又换上了点点哀伤,“不过,几个月前,他去世了。”
“好人不长命,哎,真是可惜了江伯父的大好才华。不过没关系,他有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想来在天上也会心中大慰。”笑敏安慰道。
葇兮看向笑敏,顿时觉得这个同龄的女子有说不出的好,真诚的让人相见恨晚,话也说得这么好听。这样的女孩,想来谁见了都会喜欢吧,怪不得罗老太太和谭大娘子对她那么好,再想想自己,真是一言难尽!但愿以后能多跟她学点本事吧。
一顿点心下来,花了四百文,令葇兮唏嘘不已。自从入了雁府,真是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每次饭菜上桌,葇兮总会大开眼界,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于是饭到六分饱,便放下碗筷。她感激地看向笑敏,在这雁府里,除了二姨和雁乙兄真心待自己,谭大娘子不过是本着有钱人家做善事的心态,给自己几口饭吃而已。葇兮看得出来,罗老太太和雁府其他几房都把自己看成投靠雁府的穷亲戚。
二人回府途中,笑敏道:“再有半月,便是罗老太太的生辰,你虽是外客,却将长住在雁府,可有想过送什么礼物给她老人家?”
葇兮自记事以来,六岁生辰是一个鸡蛋,七岁是一根甘蔗,八岁是一碗米豆腐,至于给老人过寿,无非是腊肉、棉衣之类的,这些在雁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物品。
“我们乡下不讲究这个,你们都送些什么呢?”
“雁家那几个正经娘子,往年会表演一番才艺,雁乙兄会从外地买些稀罕物件哄老太太开心。至于我,也才来了不久,我没有长技傍身,只能送些老人家喜欢的东西。”
“罗老太太喜欢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想送个紫檀佛珠,可以安眠益气,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别人送了重样的。”
葇兮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紫檀佛珠,听起来却也觉得价钱不菲,自己本来就是过来投奔的穷亲戚,身无分文,自然没有钱买礼物送人。“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跟府上的正经娘子只见过一面,连话都不曾说上。”
“你可有想好送什么?”笑敏问道。
“正愁呢,我打算回去问问姨母。”
“你就别去叨扰奉姨母了,你没发现她气色泛白,整个人都虚透了吗?”笑敏皱着眉,一脸关切的样子,看得葇兮既自责又感激,那可是自己亲姨母,连个外人都知道这么关心她。
“我没钱买东西送人,我爹爹在世时,教我写过字,还教我作诗,我写几句吉利的话给她祝寿,怎么样?”
“不妥,你是乡下来的,如若贸然展示才艺,一来,会把她的孙子孙女比下去,二来,惹得她老人家起疑,定然问起你的学问,本来是没什么的,只是你如今落魄,让他们知道你爹爹是秀才,反而不好。”
“谢谢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全。”
“没什么的,我已经说过,我们二人都是篱下之客,理应互相扶持。对了,你可会女红?”
“乡下的女孩子,个个都会的。”葇兮不仅会做女红,其手艺和速度堪称全瑶碧湾第一,并非是她天赋异禀,而是胜在每日做针线活的时辰远超其他同龄女子。
“不如你给她做一件绣品,既省钱,又显得贴心,想来你的手艺定是极好的。”
葇兮好生感谢了一番,回到芍药居将笑敏的主意说给奉氏听,奉氏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连连夸赞笑敏是个聪明的孩子,还嘱咐葇兮见贤思齐。
第5章 初识人心
这一顿饕餮盛宴后,葇兮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直到第二天早晨睡醒,还有点小兴奋。梳洗罢,她出了芍药居径直走向刘氏的院子去找笑敏。刚要路过点翠亭,却远远地看见几个丫鬟在那窃窃私语。葇兮一向敏感多疑,便绕到那几人身后。原来那些人议论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江葇兮。
“你们是不知道啊,她第一天来咱们雁府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破成什么样,说真的,咱们雁府最贫穷的丫鬟都没那样的行头!随处可见的五彩斑斓的补丁,仔细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衣服改制而成,对了,应该就是她说的秀才爹爹,那衣服的尺寸过于宽大,能让她再穿个两三年!”
“她身份真是够尴尬,本来奉姨娘在府里就不受待见,主人们哪里还能顾上她?”
“她每次见了雁乙兄,都低眉顺目的,莫非……”
听到这里,葇兮眼里噙满了豆大的泪珠,她赶紧转了身,快步小跑进了芍药居,关起门来抽泣不止。
良久,葇兮端着铜镜看了看,第一次体会到“哭肿了”的含义。
那日,她一整天不曾出门。虽然比起瑶碧湾的阿娘,自己的这点破事也算不了什么,但仍旧觉得委屈,好容易收住了泪,一想起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丫鬟,便又呜咽了起来。后来平静下来的时候,笑敏找上门来请罪。
“葇兮,昨日我们在百香馆说话时,想来定是让谁听了去,那人真是坏透了,在府里到处说你的闲话,没良心的家伙!”笑敏说罢,眼角留下了几颗眼泪。
葇兮云淡风轻地笑道:“不妨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由着她们说去吧!”心里却暗暗咬牙切齿,“谭笑敏,你个出尔反尔的小婊/子,你给我等着!”
“你别多心,我不是那种说三道四的人,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是我说出去的,定教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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