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葇兮,你娘要把你卖给秀婶当童养媳呢。”隔壁香婶见奉氏出门后,探头对葇兮小声说道。她满脸堆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秀婶?瑶碧湾各处环山绕水,池塘湖泊星罗棋布,每逢过年,家家户户吃肉之时,奉大娘便嘱咐葇兮去秀婶家买鱼。猪肉二十三文钱一斤,鲤鱼十四文一斤,大头鱼十八文一斤。秀婶每年都笑道:“葇娘,又来买鱼啊,你们家过年怎么不吃猪肉呢?”起初葇兮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变换嗓音掩饰内心的窘迫道:“因为我喜欢吃鱼呗。”后来秀婶毫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取笑自己,“那为什么总买鲤鱼,可以买大头鱼换换口味呀!”葇兮只得改口道:“因为我喜欢吃鲤鱼呗,尤其是秀婶家的鲤鱼,真真是太好吃了!我爹爹说,他就是吃你家的鲤鱼吃多了,头脑才会那般聪明,我也要多吃鲤鱼,我要像我爹爹一样聪明。”见葇娘这般牙尖嘴利,秀婶心中一滞,瑶碧湾同时出了两位秀才,江秀才真是生生把自家丈夫压得毫无存在感,自家丈夫当年为了跟江秀才讨教学识,总是送几条鱼过去。不过那又怎样,如今一个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一个是家徒四壁不招他人待见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起一次的破落户。秀婶想到这里,心中旋即舒朗,伸出手向葇兮道:“两斤九两,四十文钱。”
回到屋里,眼前浮起秀婶那势力的嘴脸,再想起村里几个童养媳的待遇,再看看桌上放着的半碗黄豆,葇兮不禁有点害怕。不,我江葇兮好歹也曾是官家的小姐,岂会沦为给平头百姓做妾日日看正妻脸色的下场?我不信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新坑
第2章 雁州寻亲
第二日一早,葇兮便仓皇跑出了家门,一路朝紫槐码头狂奔而去。路过集市,撞见了村里卖菜的明叔。
“葇兮,你这是要去哪?”若是遇见别人,明叔是不会多嘴问的,只是葇兮,她与别家女孩不同,每逢赶集的日子,很多女孩子都会去集上玩耍,凑凑热闹买些吃的玩的,而葇兮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成天被奉氏关在院子里干活。
葇兮心想,糟糕,我一个人能去哪里呢?左右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主意。奉氏有一个亲妹妹,早些年嫁到雁州城去了,听说那家是有钱的生意人。遂对明叔说道:“我刚看见一个婶婶长得好像我姨母,我追上前去看看。”
“胡说,你都没见过你姨母,咋知道她长啥样?”奉氏的胞妹奉二娘自从去了雁州城,就再没回过瑶碧湾,那会儿葇兮还没出生。
“她长得像我阿娘。”
“你姨母啊,她可比你娘漂亮多了,走在路上,人人都夸她,她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人也能干。不过你姨母在雁州城,你一定是看错了吧?”
“她在雁州城什么地方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姨母在城里卖竹篓的时候,被雁州城的大户人家相中了就带了回去,你回去问你阿娘就知道了。”
“明叔,借我点钱可好?我有点饿了。”葇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可怜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明叔并非怜香惜玉之辈,“那不行,你娘会用枸骨打你的。”是啊,平常葇兮没做错什么,还能挨奉氏一顿打,奉氏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就十文钱,我买几个包子。”
明叔笑了笑,摇摇头,挪了下肩上的扁担,转身就走了。这十文钱要借出去了,奉氏还不得以头抢地。
在集市里转了半天,看到了一个卖米豆腐的老婆婆,葇兮找准机会,伸手从老婆婆的竹碗里抓了几文钱,转身向紫槐码头跑去。待跑远了些,回头心中默念道:老婆婆,葇兮如今逃命在即,一时别无二法,愿你身康体健,福寿延绵,子孙和泰。
码头边,有一艘客船停在那里,船舱里坐了几个人,船头坐着个戴着斗笠的年近半百的老翁,看样子是船的主人,葇兮走过去问路,“老伯,请问怎么去雁州城?”
葇兮常年听母亲念叨,那个姨母是个薄情寡恩的,当年奉氏省吃俭用让这个妹妹穿得光鲜亮丽,岂料她一朝得势嫁去了好人家,便不再顾念她这个当姊姊的。话虽如此,葇兮心想,家里新添的五两银子也不算小数目,想来这个姨母也还算有点良心。自己大老远去投奔她,应该不至于拒自己于门外。况且也实在没别的去处,如若此行找不到姨母,便只能去城里找个大户人家,争取让他们把乖巧的自己收为义女,从此翻身做有钱人家的小姐。
“先从这里坐船到浯溪渡口,再从浯溪坐船到回雁渡口。”
“一共多少钱?”
“从这里到浯溪渡口十文钱,浯溪到回雁渡口要远一些。如今是乱世,苛捐杂税那么重,撑船的也得吃饭啊。”
数了数手上的钱,一共才七文钱,便乞求道:“老伯,我还是小孩子,五文钱可以让我过去吗?”
那老头显然不是怜香惜玉之流,他没好气地从头到脚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吗?”
葇兮可怜巴巴地盯着过往行人,船上,有三五妇人指着葇兮品头论足。快开船的时候,一位衣着略微讲究的妇人替葇兮给了三文船钱,葇兮好生感激了一番,顿时眼泪纵横。
此处距离浯溪渡口,仅一山之隔,此山为南北走向,名曰祁山,祁水绕祁山蜿蜒而行。绕过祁山,便是浯溪渡口。舟行之处,只见沿岸山脚下,间或有村庄田舍,池塘渠沟星罗棋布。遥山叠翠,江水涟漪,风轻云淡,鸟语花香,青萝倒挂倚绝壁,山涧溪流声潺潺。
船上,葇兮身旁有一年轻书生被江岸的景色所吸引,一脸的陶醉相,情不自禁地喃喃念道:“一川烟水笼晴岚,对岸青山如画檐。客舟竹筏穿江过,惊得河洲飞杜鹃。子厚先生所言非虚,永州果然山灵水秀,风景如画。”
葇兮听了,心想,眼前的景色,在永州一带再寻常不过,这人竟然出口成诗,这莫非就是读书的秀才吗?父亲去世前,也曾整天在家里作诗写词,而母亲则在一旁小声地唾骂。在集市上曾听说书人讲书,秀才最爱打抱不平,英雄救美。见这人穿着整齐,行囊厚实,便试探性地问道:“兄长不是永州人吗?”
“我乃邯郸人。”
“邯郸?邯郸学步、胡服骑射、一枕黄粱、坐怀不乱、负荆请罪、完璧归赵,你们邯郸真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我常听……说书人说起你们邯郸的故事。”葇兮本来想说听她父亲说过,但是话到嘴边,却有些迟疑,遂改了口。她暗自苦笑,以自己如今这身行头,谁会相信她父亲曾是当地名震一时经纶满腹的秀才?
“看不出小娘子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么多历史故事。”少年在心底由衷地赞叹道:想不到如此穷山恶水之处,连一个贫苦的小女孩都知道这么多。
“兄长听过江奉宣这个人吗?江奉宣,字先天。”葇兮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有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江奉宣,是整个紫槐镇最有文才的男子,是她江葇兮的爹爹,曾在祁阳城里当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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