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蓦然一疼,有谁在叫他?竟让他的心神如此晃动,又令他如此渴求。
“阿羡哥哥,我带你离开这里,这太冷了,冻着你可如何是好。”女子将他身上的箭拔完,背着他的尸首出了峡谷。
不知怎的,他情不自禁的跟上了脚步,确切的说是飘了过去。他从后面看着女子羸弱的肩膀死命的拖着他的尸首,纵然行走的极为艰难,也丝毫不会放弃。
“霜霜……”他哑然低呼。
女子丝毫未闻,仍继续在雨中前行。
“霜霜,你放下我吧,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低声痛哭道,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能见她一面已是心满意足,若是她不肯忘了他,那她余生怎么过?该何其痛苦,他希望她有新的生活,爱上别的男人,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
女子丝毫未闻,仍继续在雨中前行,她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他就这么跟着她,行过多少日日夜夜,她将他的尸首埋于山清水秀之地,眼见着她劈竹建屋,每个鸟语花香的清晨她都会到他的坟前,叽叽喳喳的说上一顿话。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回语,她不知倦的诉说她的爱恋与愁思,她却再也不会听到他的衷肠,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罚他骄狂自大,自以为是,若不是那夜他强要了她,或许,结果不是这样的。
她有时也下山买东西,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有几次遇到流氓地痞找她麻烦,他却……他却再也保护不了她!这是身为男人的奇耻大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他从没有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放过她,后悔自己没找过她。后悔自己没娶她,如果……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该多好啊,她也不至于活的这样孤苦,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绝境。
偶尔会听山下的人说,朝廷派人带领燕北军平了匈奴,还有人说燕北军主帅杀光漠南匈奴,挥剑直指漠北,匈奴国破,朝廷在匈奴设安北都护府,燕北军主帅被封定北侯,率兵驻扎燕北。
他听这些传言时,心中微恙,若是他与霜霜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也定会这样出息的,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怨不得旁人。
直到有一天,他随霜霜去渤海祭奠阿鉴,途中巧遇两个年轻人。
那一刻的震撼,他一点儿都不比霜霜少,盖因其中一位与他长得太过相像。
他的霜霜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悄悄停下来打探缘由。
当一切真相大白,他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等滋味儿,原来那位骁勇善战的燕北军主帅竟真的是他的亲子,他居然一眼都没见过,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没有教他读过书,没有教他骑过马,亦没有教他打过鞭。
而如今,他只能在孙儿面前想象儿子的模样,父子一生未曾相认,如有来生,他一定亲手宰了朱崇基!!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儿子毫无所觉的娶了阿鉴的女儿,又为她情殇一生,英年早逝。
皇帝听说并肩王府有后,竟然动了杀机,试图将他的孙儿绞杀致死。
并肩王府一夜反叛,镜儿经营一生的燕北军生死相随,十万凌家军残部在云南遥遥呼应,与燕北军一路南北夹击,将狗皇帝碾压在京师。
凌氏双子齐齐归入并肩王府麾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终将这王朝改了姓!
然而,他的眼中看到的不单单是这些。
虎父无犬子,他的孙儿自是能干的,每次城破,每次征伐,每次绝处逢生,这背后巨大的艰辛与苦楚,都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背负,作为他的祖父,他没有疼惜过他一分,他却要为蔺氏荣辱而战。
要他说,该放弃的就放弃吧,蔺家先祖不会在意这些,别活的这么辛苦,可是,活着的人都听不到了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霜霜踏上帝座,成为天下至尊,然而他知道她并不快乐。
长夜灯明,十里帝阙,九十九尺观星台,霜霜一路与他说话,说的都是心里话。她的心事他都知道,却再也宽慰不了。
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眼中升起莹莹亮光,一路急奔过去,只听她低呼一声阿羡哥哥,便纵身跃下了观星台,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她脸上的表情如此喜乐。
她看到了他吧,他想。
“霜霜,霜霜!”一声声高呼着,他从梦境中醒来,脸上还挂着泪。
“醒了,醒了,也该醒了,小丫头,你的药好使啊!”一道轻快的男声钻入他耳朵,他抬眼望去满屋子的人。
刚刚的一切像是浮华一梦,霜霜在为他用湿毛巾净面,他的儿子与阿鉴的小丫头站在床畔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瞧,见他醒了,担忧的神色便收了起来,转而狂喜。
一时五感又回到他身上,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极旺,一切都是暖洋洋的,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谷主,我父王这毒算是清了吗?”蔺镜有些担忧的问道。
“清了清了,千年蛟胆汁一出手,百毒不侵,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种阴损的□□,不过恐怕他怄死了,费劲巴力配出来克蔺氏一族的毒,转眼失了效,啧啧,想想都心塞啊。”谷主叹息的摇了摇头,敢情他还挺遗憾?!
蔺羡心中一愣,中毒?他是中毒了吗?他记得他梦里战死之前是突发了散筋症,原来是毒物引发的?!
“伯伯,伯伯,你可醒了,我杀了好多匈奴甲士,你可得给我加官进爵啊!”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道。
蔺羡轻轻吐了口气,战前的种种慢慢回至心中,他没记错的话,一开战他就中了毒,这小丫头生龙活虎的拉着他往后跑,当逃兵,这罪该怎么治来着?!
“哥哥,你看伯伯的脸色,他不会要治我的罪吧?”小丫头弱弱的朝后缩了缩,低声问道。
“不会,你这样英武善战,不会治你罪的。”蔺镜急忙安抚自己的小媳妇儿。
“咳咳,镜儿,前方的战事如何了?”蔺羡问道。
“如先前所料,胶着住了,不过对方主帅被孩儿所伤,暂时应该不会大规模出击。”蔺镜回道。
蔺羡点点头,他中毒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别怨被土活埋,既然他活下来了,他的女人和子嗣便由他护着。
“霜霜留下,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蔺羡转头吩咐道。
“是,孩儿告退。”蔺镜领着小丫头退下了,谷主留了汤药下来也退下了。
蔺霜正给他盖丝被,一不小心被这个混不吝的压在身下:“阿羡,你干嘛……”
话音未落,只见蔺羡笑得邪肆,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顿时羞红了蔺霜的双脸。
他说,填满你!
一夜鸳、鸯、被、里、红、浪翻滚,蔺霜心中起起伏伏,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比每次都要得凶狠,用力,这哪像刚刚中毒恢复的?!
及至鸡鸣后,他才消停下来,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他脸上的泪水湿了她的脖颈,她又何尝不知他心中的不安,仿若还带着悔恨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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