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好姑娘,千万别。”不知为何,洛生并不想让爹娘过早地介入自己和瑾夏,即便自己并不认为他们会反对或是拒绝。也许只是觉得对于娶亲这件事还毫无准备,自己仍是个大孩子,可一旦爹娘掺和了进来,自己便无法如此自在了罢。“先别告诉爹娘。至于你想知道的,我自说便是了。”
“那便说吧。”静妤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手撑着脑袋搁在桌上,俨然一副听好戏的模样。
洛生有些哭笑不得,可却也不羞怯,大大咧咧地就开了腔:“那姑娘是杜家的大小姐——就是杜记米行那家,知道不?上月爹让我去杜府询问公案,这么便认识了。当时我就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煞是可爱……”接下来便是一大串言语,絮絮叨叨着两人认识的经过、共度庙会的历程和自己越发倾心的感受。
听罢,静妤一言不发,只是站起来倒了杯茶,递上后又安静地坐了回去。
口干舌燥的洛生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向着静妤:“你怎么不问点什么呀?”
“少爷都说得这般详细,静妤自是问不出什么了。”
“也是啊,哈哈哈。”与人分享了秘密,洛生很是畅快,“静妤啊,少爷我自是把你当个贴心的人儿,这才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了。你可答应过了,不会告诉爹娘的。”
“是,静妤自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洛生立了起来,绕到静妤的椅背后,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欢声笑道:“丫头哪天若有了心事,只要你愿意,我也会如今日这般任你唠叨的。到时可别害羞才是。哈哈。”言罢便转身离开了厅堂。
静妤这才木讷地站起,目送着夕阳下衬着微光的雀跃背影,心里头仿佛止不住地颤着。她甚至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悲伤些什么,只是偏执地念想着,未来,少爷怕是不需要自己来侍候了。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将会伴着你读书写字,夜览繁星,品茶赏花,行走四方了。
我原只是个贴心人儿罢了。静妤垂下头,扶着椅,泪珠不声不响地滚落了下来,滑过面颊,滴在桌角,仿佛还能听见滴答作响,而这每一滴都似一把重锤,敲打着少女那颗柔软的心。原是我上错了心,会错了意,这些年的柔情似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主仆情分,只怪自己傻,竟会以为这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也罢也罢。不若好好做个丫头,就像四年前初见时远远望着就好,为他的笑颜而欢笑,为他的皱眉而苦恼。少爷依旧是自己的少爷,无论如何,这总不曾改变罢。
☆、起疑(1)
三日后,天津卫。
几日以来的头痛终于是好些了。画扇揉了揉眉角,长舒一口气。回想那夜,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记得自己原是喝酒压惊,可不知怎么就坐起来奏了个曲,再然后,便什么也不知觉了。可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却发现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肿得像个桃儿。还好这几日没遇上什么麻烦,只需不言不语地踩着步子,终于也算是熬过来了。
可是,总隐隐觉着,在那场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些本应刻骨铭心的体会,可自己却这么轻轻易易便遗忘了。那些不时闪过脑海的片段,影影绰绰,如光似影,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呢?
必是梦了。画扇扯了扯嘴角,垂头苦笑。若是真的,不光是自己疯了,他一定也是疯了。想着便转首侧目,才抬起头,却发现身旁那双有神的眼正温柔地瞧着自己。
“姑娘可需歇息?不出几日咱们便可到达京城,所以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地赶路。”
“不了。”画扇迅速转回头来,平视着前方,语气平淡而利落,“这一路已耽搁了不少时日,既然前路无多,不若快些赶路,不要耽误了公子的正事才是。”
常秋未接话,只是暗自疑着,这究竟是怎么了。自端阳夜后,画扇便又换上了这副如初见时般冷冰冰的脸孔,言谈举止也是淡漠之至。若说前两日还是因为宿醉后的头疼而懒于言辞,这两日却真难以理解了。莫不是那日惊扰了她?可瞧这情形,分明是半分也不记得了呀。
常秋自诩为风月场上的老手,这些年来,上自仪态优雅的大家闺秀,下至风情万种的风尘娇妾,自己见过的女子也算是数不胜数。见多了,对那些真情假意或是故作姿态,自可一眼识穿。那一夜,画扇的情真意切自己是明明白白地看在眼中,莫说酒后吐真言,便是完全清醒着,凭这姑娘的经历也扮不出此般似水柔情。她靠着冷若冰霜的神态在那风月之所保全自己,就算见再多学再多亦只是舞台上装扮出来的假象。那一夜,那眸中的神采和泪光绝不是假作真意,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就这般轻易醉了进去。
即便是醉着,却仍深深记得那曲韵触人的琴音,那流光泛彩的眼眸,那含着清泪的微笑,那安眠沉睡的面庞。也许你什么都不曾记得,可自己说过便是暗暗许下了承诺:愿就这般守护你,安然于天地,纵然从前半世漂泊。
念及至此,常秋又转头望着画扇,可是目光中的人儿却全无表情,只是绷着面目不停歇地向前迈着。常秋有些沮丧。那一夜那一刻,彼此仿佛是用尽了气力去触碰去感受去相拥,可怎么此刻想来却好似一片虚无?
抑或是自己矫枉过正了?那日若不曾把安睡的女子放回树下,若就让她在自己的怀中醒来,是不是一切便不言自明,时至今日亦两情相悦了?
杜常秋,没想到你这风流公子竟也有失策之时。这个跟头,是结结实实地栽下了。
这虽是个小城,可由于地处险要,自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不知为何,街上的路人行客却大都带着紧张或是行色匆匆的面色,丝毫不见其他城中的昂首阔步,欢笑言谈。
这样的景象多少引起了画扇的好奇。她打开了客栈房里沿街的窗,安静地立着,看着窗下经过的人群,观察着那些不安定的姿态,嗅着空气中随轻尘扬起的压抑气息。时空紧绷着,似乎有些一触即发的味道。
果不其然,才没过多久,楼下便响起了嘈杂的争执声。听起来不过是一辆装着货物板车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步履较慢的人,可两人渐渐就吵成了斗鸡的模样,惹来了里外几圈人的围观,可许久,却没有一个围观者站出来劝一句架。
“撞了人你还有理了!”被撞的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老子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这路难道还是你开的不成?老子还要交买路钱给你不成?”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见我在后头吼了几声‘要赶路,让一让’么?这路这么窄,你还往当中一站,要不是老子拽得早,被这车货压死了也没人赔你命!”撞人的板车主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儿还好意思叫嚷着说是我的错?路都不会走,瘸子投胎的吧。”
“说什么呢你!”听到此言,被撞的人怒从心上起,一把拽起板车主儿的前襟,作势便要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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