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_岁至闻汐【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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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盏茶的功夫后,周正终是迈着大步入了厅堂。他一眼便瞧见了奇甫面上藏不住的笑意,想着大概是有什么好事,便亦欢喜地问道:“奇甫啊,今儿个有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说出来让爹也乐呵乐呵。”

  “嘿嘿,爹,这事儿您听了保管高兴。”奇甫一边说着,一边扬手遣退了厅中的家丁。待人全走尽厅门阖上,他弓着身立起,一溜小跑地来到周正身边,面色兴奋却压低了声音道,“您可知道,咱抓到杜家的破绽了!”

  “什么?竟有此事?”周正先是一惊,思索半刻仍将信将疑,“你倒说说看,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破绽?”

  “爹,您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奇甫拿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扔在一旁,连杯盖都不曾盖好,便忙忙开口道,“上月杜家不是遇上件公案么,两个伙计在运送粮食的路上遭了天灾,然后他们的家里人跑来公堂大闹一场,说是杜寅君故意把那俩伙计派去危险的地方了,吵着闹着要杜家给个说法云云。”

  “是啊,我还记得这个案子。不过,当时不是把它丢给齐中致父子去处理了么?”虽说这公案不是自己经手的,可周正对之还颇有印象。数十年间,这杜家原是未被任何公案牵扯过。可上月刚接到密令准备开始调查聊城私盐案时,这桩难得一见和杜府有关的案子便无巧不巧地出现了。案起的缘由看似还合情理,可想着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若说它蹊跷,它又和其他家长里短的哭诉别无二致。“这案子后来如何了?”

  “这个……儿子还真不太清楚,嘿嘿。”奇甫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这得去问那齐老头和他儿子不是?”

  果然是不成器的竖子。周正瞪了奇甫一眼,饮了口茶,缓声道:“好,那接着说你的。”

  “是,是。”奇甫长舒一口气,想着接下来才是自己真正的邀功之地,便定了定神,笑嘻嘻地开口道,“爹可能不知,儿子虽未去跟进那案子的进度,可儿子却觉得,说不定这狡猾的杜家会因这案子而忌惮我们的调查,然后便试图偷偷藏起些什么。若我们不动声色,在杜家知道我们已产生怀疑之前,暗暗查实他家在运货情况上的变化,便可发现破绽,然后顺藤摸瓜——”

  周正一愣,半日未说出话来。好一个声东击西!他自是惊讶于此计之妙,可更令自己无法相信的是,这点子居然出自自己的儿子黄奇甫之口。凭着对儿子的了解,莫说平日里随意地拍脑袋,就是一夜之间把三十六计全塞进他脑中,他也难以理出头绪。怎么这回竟如此开窍?

  “——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之后的调查便有迹可循了。于是,自那件案子派给齐老头的第二日起,儿子便派了几十个精壮牢靠的衙役悄悄守在各个出城道口,日夜观察杜记向城外运送货物的情况。爹,你猜怎么着?”奇甫面上很是得意。

  “你说说看。”周正仍是不动声色。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城东的衙役报告说杜记的出货量比之前少了两车。此后每一日,驻守的衙役都能观察到这个道口出货量的下降,数量虽不多,但就这么渐渐减着,不出半月,已比原先减掉几乎一半了。与此同时,其他道口的进出货物情况却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儿子估计,问题说不定就藏在出城向东这条道上。”

  “说得有理。”周正心头忽一热,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自己第一回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骄傲之感。“后来呢?你可有派人去追查这条路线?”

  “当然了。”周正的表情变化奇甫全看在眼里,他心中越发得意,只是面上不敢显露太多罢了。“儿子派了两个机灵的衙役扮作路人悄悄跟在杜记的送粮车后,一路向东,途径泰安、莱芜,最后到了即墨,发现那货物入了海道,跟船走了。”

  原是海道啊。若真是依靠海道运盐,那杜寅君不可谓不精明。周正捋了捋髭须,暗自思索着。海运风险甚大,官府绝无可能截船验货,此为一。倘若真遇上查验,把这盐往苍茫大海中一倒,毁尸灭迹,任谁也揪不出自己的错处,此为二。怪不得这些年来,杜寅君这只老狐狸从不引火上身,这一回,哪怕是自己占了先机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谁知这杜家会不会已人不知鬼不觉地又暗度陈仓了呢。

  “奇甫这次干得不错,给案子找到了一个大线索。若未来此案得以顺利告破,九门提督赵大人必会赐请给你封赏的。哈哈哈。”周正心情大好,想来自己竟是许久都未曾展过这般欢颜了,“不过奇甫,这计谋可全是你一人想出来的吗?”

  “嘿嘿,爹又小瞧我了不是?除了儿子,哪里还有其他人能担此重责呢?”

  “哈哈哈,那就好。爹不过随口问一句,绝无不相信你之理。”周正撑着红木椅的扶手缓缓立起,笑意温和,慈祥地望了一眼奇甫那略显尴尬的笑容,然后迈着大步跨出门槛,置身于满目葱翠的院落中。

  鸟鸣啁啾,日光满地,清风拂面,叶香袭人。这烈日炎炎的盛夏终究是近了。

  周正的手背在身后,在院中慢慢踱着步子,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终于,我的儿子也长大了。

  厅内,奇甫抹了抹额上的汗,长舒一口气,颓然歪进椅子里。方才面上笑得灿烂,可心里却暗暗惊心。还好事先青蓝都给自己交代清楚了,否则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露了马脚,让爹知道这些主意全是一个女人所想,那可绝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还有,那抓来的人,差不多该到了吧。

  ☆、破绽(2)

  是夜,杜府辅厅。

  杜寅君安静地翻阅着手中的账本,心想着,终于能安心几日了。自己的管家业已从京城归来,即便常秋那孩子还不见人影儿,可至少米行和家中的事务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操持了。旧年里,也曾是大事小事皆自己一肩扛了,可从未觉着力不从心,那时仿佛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想到这儿,寅君不免垂头苦笑了下,莫不是这就老了?于是竟连做个决定也希望有人可以帮衬着了?

  想起那决定,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犹不安。虽说停了海道的盐运之后,算是藏起了锋芒,隐匿了线索,一时半刻也不会被抓到错处,可常秋那凌乱的“按兵不动”四字便笺却使自己思量了许久。究竟是他想得不够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倘若矫枉过正岂不弄巧成拙?

  “老爷,想什么呢?”不觉间管家柳叔已将自己夜饮的参汤端至身侧。

  “是承英啊。哈哈。”看见自己多年的老伙伴,寅君自是放松的,“下午光忙着给你接风洗尘,也没机会听你说说这一路的趣事,这会儿我可有耳福啊?”

  “老爷说笑了。”虽说老爷几乎已经把自己看作了亲兄弟,可在基本的礼数和平常的态度上,柳管家从不曾怠慢。他人给你脸面,绝不是让你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意思。“这一路再平常不过。这些年来几番往返京城,再美的风景也都熟稔于心,念不出新意了。倒是回到城中以后,却耳闻了一些和家里有关的新鲜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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