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甫未曾料到寅君竟会明知故问,于是略略一惊,不过却旋即恢复了神色道:“这纸上确确实实是许七的手印。我想杜老爷应该知道我们前些日捕了许七一事吧。”
“哦?巡抚大人前些日捕过许七?这事儿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寅君挑了挑眉,满面尽是不信任的神色。
这下可好,连周正也开始面带怀疑地瞧向奇甫了。
奇甫有些气急,这杜寅君怎可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不过人毕竟在自己手上,这老头再如何狡猾不过也就是垂死挣扎。这么想着,他便腆着脸笑了起来:“杜老爷放心,我这可绝不是空口白话。要不要这就带人过来当面对质?”
寅君抬起手,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么请爹和杜老爷稍等片刻。我这就派人把许七带过来。”
说罢奇甫转身离开。寅君也自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举起杯自在饮着。厅堂外的日光渐渐斜了,阴影中仿佛无从辨识他的神色,只见得那磐石般沉稳的身形。唯有他自己明悉着自己那颗早已攥紧的心:承英,一切都交给你了。
☆、解救(3)
此刻,杜府的管家柳承英早已回到府上安逸地喝起茶来。香茗醉人,悬了几日的心也终于是略略安了下来。
解救行动异常地顺利。那些狱卒看起来是大意惯了,自己到达的时候他们全在呼天抢地、饮酒作乐,没有一个意识到已有人悄悄潜了进去。蒙面的小伙计暗暗点燃了迷香——那香是自己从西域游民那儿购来的,药效极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些毫无防备的狱卒们便皆昏昏欲睡,垂垂倒地。然后小伙计们七手八脚地从狱卒身上摸出了钥匙,潜入大牢,通过米行里常用的交接暗号找出了奄奄一息的许七,手脚伶俐地开锁抬人,接着便将他送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城外不远处便有家眷带着细软待着他,届时便能一同远走高飞了。一路快马疾行,这会儿怕是已经离城几十里了吧。
至于齐洛生,本是指望着在必要时,凭他的身份可在不明就里下行个方便,可既然是他守着大牢,那还是让他置身事外比较好些,否则瑾夏那儿也难以交代。
若一切如老爷所预料,之前巡抚那儿捕人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会儿人丢了,自也没有再去拿问的理。米行甚至可以不承认许七曾经失踪过,于是那按着手印画着押的供认状自也是没有任何效力了。这一劫终算是顺利逃过了。
可这一切绝不会轻易了结。要不是之前那张提了“盐路”的幼稚字条给我们提前透了底儿,谁知今日这案子是否能如此轻易地应对。那“声东击西”一役伤人于无形,招招心狠,步步制人。看起来对手几乎是摸透了我们的底,才足以想出这般对路的法子。
而今日府衙一闹即便能使许七和米行成功脱险,可这大胆荒唐的举动几乎就在明确无误地向黄周正父子宣告着,盐运之事确是我们的软肋。倘若之前的查问只算是疑心刺探,今日过后,各种明察暗访必如蝗虫过境般一拥而上,但凡出现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上的差错,便极有可能酿成大错。好在老爷对米行的治理一向严谨,言必信,行必果,这一个多月里,需收拾的也差不多该收拾停当了吧。日后只得更小心谨慎些才是。
不知老爷那儿现在如何了。不过一想到黄家那位年轻人可能出现的气急败坏和下不来台的模样,多少还是觉得有趣得紧。柳管家面带笑意,抬手饮尽杯中清茶,起身掸了掸衣襟,然后便走出厅堂兀自忙碌去了。
是夜。黄府东厢房。
侍女莺儿在房门外踌躇了好一阵,不敢走远,也不敢进门。房门紧闭,可里面摔东西的“哗啦”声却是一阵接着一阵,其中还夹杂着少爷奇甫不间断的咒骂嚎叫声。这也罢了,可最最令人担心的却是,自房门关上后,即便莺儿屏气凝神听了半日,也没听见里头传来青蓝的半句言语。小姐还好么?这么久了竟一句声儿都不出,千万别是被碎花瓶砸到了脑袋不省人事才好啊。
又等了半刻,莺儿终是再忍不住,决定破门而入救小姐的时候,里头忽然安静了下来。不久,便响起了青蓝温柔的细语:“少爷,可好点儿了么?”
东厢房内。
听见这话奇甫有些惊愕。他原以为青蓝会怪自己,就像自己那保守顽固的父亲一样。下午,当自己发现那杜记伙计许七逃走之后,爹一直面色铁青,只是碍于尚在公堂才不好发作。回到家后,父亲二话不说便把自己像龟孙子一样骂了半日,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莽撞无脑”、“胆大妄为”、“丢了巡抚的威严”云云。可是人逃走了又不是自己的错,谁会知道这些狱卒全是一群窝囊废,更不曾料到这可恨的杜寅君竟敢如此不把官家放在眼里,面皮之厚令人咋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甫心中不服,难道当初自己提出的那计谋就不算作功劳了么?至多算是功过相抵。可这爹也颇不讲理!
受了这气的奇甫自然是愤怒不过,回到房里便不分青红皂白地砸起了东西,从瓷杯到花瓶,从木椅到梳妆柜。本想索性全部砸尽,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冷不丁却忽想到这声东击西之计本是青蓝的主意,一抬眼瞧见这可人儿只是在那儿低眉顺眼地不言不语,想着自己这次没做成也算是辜负了青蓝的意,便住了手颓然了下来。
“少爷,可好点儿了么?”
“还是你懂我啊。”奇甫定定地望着青蓝,似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万般的似水柔情和善解人意,得到了无限鼓舞,然后便又开始絮叨着自己的苦衷和无错。
青蓝不语,只是垂首。面上虽淡,心里却冷笑着,若不是你那张“想威慑一下杜家让他们手足无措”的小纸条,也许我们就成功了。只怪自己平日里扮惯了柔弱无害的模样,到这种时刻也只得听之任之,半分劝不得。杜寅君虽狡猾,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举妄动。那张纸条确能让他们感到危机,可结果便是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祭出这等狗急跳墙之术,让我们有苦难言。
“所以青蓝,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的不如意。我分明没做错什么,不是么?都怪那些狱卒,连个人也看不好!那杜老头儿也忒可恶了些。”奇甫咬牙切齿。
“是啊,少爷说得没错。对了,那杜常秋可找到了?”
“还没有呢。那帮蠢材下了江南这么久,竟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全都是饭桶!”想到这儿,奇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青蓝心不在焉地听了半日,此刻却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少爷前日好像说过,今日不是派了那齐知府的儿子去看大牢?难道他不必负些责任?”
“对呀!”奇甫一拍大腿,“下午那回话的人说,他到艾山大牢的时候齐洛生并不在那儿,据狱卒所言好像是被一个身材小小却面目秀丽的富家小姐给叫走了。”
“哦?那他这样可算是玩忽职守?”青蓝问得漫不经心。
可奇甫却似如梦方醒:“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这齐洛生竟敢擅自离岗,看我怎么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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