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旁活泼俊俏的姑娘,洛生亦心生感叹。先前自己怎么就这般愚蠢,险些又错过了一段好姻缘。若非娘点醒了自己,也许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自作孽的蠢货。
乞巧节后那一日,洛生本是去杜府探访瑾夏,谁料才去了不多久,便因一顿口角悻悻而归。仪清本就是个细心人儿,早先几日她便发现了洛生的心神不宁,这日一瞧见他归来时面色难堪,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几番探寻之后,洛生终是将心事和盘托出。
“娘,那日若是你瞧见静妤的模样,自然也会心生怜意的!”洛生抓着衣摆,神色狰狞,“一想到她为儿子、为家里吃的苦受的累,儿子怎能还有闲心去招惹别家姑娘呢?这不是负她太甚么!”
“不忙不忙,先喝杯茶吧。”仪清端起小桌上的茶杯,温和地递到洛生面前,待他接过去后,才悠悠开口道:“这茶是用五月里的茉莉花瓣儿泡的。每到初夏,静妤便喜欢去园子里摘些花朵儿,在烈日底下晒干了之后用清新的荷叶包上,置于阴凉干燥处,待天气凉爽些便可拿来泡茶饮了。这孩子顶喜欢茉莉了,就连画的样儿绣的图儿多半也都是茉莉花朵呢。”
洛生听着有些茫然:“这些事儿儿子亦知晓,可好端端地娘扯这些花儿做什么?”
看着儿子拧成一团的眉心,仪清哑然失笑。半刻后,她方敛了神色,满面认真地瞧着洛生,一字一顿道:“娘是想告诉你,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像静妤这般爱花之人尚且明白此理,洛生你怎么就想不通了呢?”
不顾洛生满面惊讶,仪清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道:“不瞒你说,爹娘确曾有过将静妤给了你的意愿,可想你们二人年纪尚小,一时半会儿间也不急于成家,便一直未曾点破。静妤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姑娘,乖巧且明事理,样貌也俊俏可人,待你更是一片真心。只是未曾料到家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若不是因为我莽撞,只怕她也不会只身闯虎穴,结果落得这般下场!”洛生放下茶杯,双手攥拳,胳臂上青筋暴起,甚是骇人。
“洛生,这不是你的错。若说有错,整个齐府全是错!”仪清的眼亦垂了下来,面含凄楚,心犹不甘,“这一切全是造化弄人啊!齐府上下定会感激静妤一辈子,可是,所谓‘感激’并不该是你这样的。”
“娘,那洛生该如何?洛生明白瑾……哦不,那杜小姐待自己是一篇真意,可眼下只觉自己偿不了对静妤的愧,又有何掩面再去接受那杜小姐的好意呢?”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仪清爱怜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人高马大、心思却不够成熟的儿子,慈爱地说道,“既然静妤已经是黄家的人了,我们也再无他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坏由命,只愿一切如她自己所言,都能顺顺当当便好了。而你,若是成天活在对她的愧疚之中,于她何益?于你又有何益?更不用提那痴心候着你的瑾夏姑娘了。静妤是个好孩子,她牺牲自己是为了换来全家的安生,而不是任咱们遗憾的。”
那日之后,洛生细细想了很久。他虽仍是未立即找回同瑾夏亲近的勇气,可却渐渐放下了对静妤的愧。他曾有机会摘下这朵洁白的茉莉,可惜时运不济,只得让她去了别家园中吐香争艳。既是无可挽回,不若愿她安好、愈发灿烂才是。而自己,在感谢其旧年留下的芬芳之时,权且别错过身边这朵下一季的新桃罢。
听罢这段故事,瑾夏亦消解了先前对洛生的误会,经历过挫折的二人亦比从前更珍惜眼前人了。不过,她却一直都留着当初静妤借给自己的那把染花旧伞,言行见偶尔也会学着静妤的温柔之态,虽然常常会被洛生嘲笑“画虎不成反类犬”。可若无她这颗开心果,兴许这齐家一行的大马车上也不会如此愉快。
“哈哈哈哈……”郊外的官道上,少女爽朗且悦耳的笑声肆意于天地间,灵动且畅快。
“少爷,怎么了?”
疾驰的马车之外,有一高一矮两人路过。经过了不停歇且半躲半逃的长途奔袭,这二人早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着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来,矮了一头、伴当模样的那位不免觉得好生奇怪。
“你可听见方才那马车中有女子的笑声?”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女子的笑声呀!我可是早就累坏了。”小厮拖长了声调,似对少爷这离谱行径颇有不满。
也是。“那便快些走吧,前头不远便是城门了。”少爷背起行囊,又脚底生风地走了起来。
天色渐暗,城中的灯火渐渐明亮了起来,那星星点点的光在夜幕中格外温暖,似催促着游子归巢的脚步。
聊城,时隔四个月,我终于回来了。
必是思乡情切了吧,否则,怎么会听见那笑声便想到瑾夏那丫头了呢?
☆、心声(1)
这天气说凉便凉了。只短短几日,秋雨一落,便满街枯叶,凉风萧瑟了。
城中最为热闹的大街上,却是如常的车水马龙。初秋正是新稻米上市的季节,且不过几日便是月圆之日了,于是家家户户都忙着采备些粮食糕点,好做些月饼待团圆之日分享呢。沿街一路,吆喝声、讲价声、你来我往的脚步声、还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嘎吱嘎吱”声汇于一处,嘈杂得很,而人们多半亦行色匆匆,便也没有谁会顾及这街上某一扇蒙尘紧闭的门面了。
偶有些许远道而来的旧客瞧着这门面阖得这般紧不免生疑,可待走近了,看见上头那细细窄窄却霸道十足的府衙封条,却也无暇细问,只顾着连忙调头,大步离去,仿佛生怕有谁看见自己接近过这犯事儿的铺子,然后反而给莫名牵连进去了。
树倒猢狲散,世事不过如此。
而另厢,朝堂上府衙中却捷报频传。在抽丝剥茧般地盘问下,大多案犯皆渐渐松了口透了底儿。越来越多的证物浮出水面,而探案官员的面上亦藏不住笑颜。隐匿多年的大案眼看就要水落石出,叫人如何不拍手称快?
于是几日来,前来献殷勤的的大小官僚几乎踏破了赵府门槛,搅得府上好生喧嚣。但凡是和案子沾过点边儿,便摇尾乞怜欲来分一杯羹。这样的人见多了,就连赵府的家丁们也忍不住冷笑。他们面上虽是恭恭敬敬,可背地里却嘲笑着这些小人嘴脸。倒是元城始终神色淡然。趋利之心人皆有之,他们愿跑便由他们去吧,自己不缺银子也不缺奉承,等他们知晓自己送来的物件儿在这赵府全无留下的必要,便明白来这一趟尽是自讨没趣儿了。
便是躲在那庭院深处的画扇亦被这门庭若市给惊扰了。她自是不愿意探听什么,可小孩子心性的丫鬟梅香却从小厮那里搜罗了不少传言。丫头总想向小姐显摆显摆自个儿路子灵通,可小姐却总不给面子地摆手摇头。于是,这二人间,一个空有满腹言语只憋闷得紧,一个全然不闻不问却又心慌得很;一个微撅着嘴,一个低垂着眼;一个心神不宁,老想抬腿逛去,一个却如树桩儿般定在这鲜有外人足迹的庭院之中,一步也不肯往外挪——那陷于泥土中的盘根错节,既是无人看见,便也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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