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继续倾身上前,穆清只瞠目瞪着他,咬着牙道:“你入这门前,可打听了我是谁?夫家又是何府?”
见厉承一股子无赖相,却又不出声,穆清方才的骇意渐渐消去,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遂将手中的搔头往妆台重重拍下,厉声呵道:“放肆!我乃蜀国穆清公主,你可想好了,今日你若掳了我,得罪的可不仅是镇威侯府,更有蜀国琅王府,乃至夏蜀两国朝廷!若因你此举,夏蜀生了嫌隙,两国的安危与百姓的性命,你可担待得起?”
穆清平日里虽装温顺装惯了,但骨子里终归还有一股子野劲。此刻正恼着,那本就生得极盛的面目中自带了些威严出来。厉承本以为穆清如同外表一般温顺良善,此时不防,为穆清冒出的气势所摄。他着实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个娇俏娘子的身份背后能牵扯到这般多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时怔于原地。
穆清便趁着这个时机向门挪去。
厉承到底是个游离于所谓天下大义之外的人,很快便回过神来:“有何担待不起?天下与我何干,我只要贵人一个。”
穆清闻言怒极,回头道:“怎会有你这般破皮无赖之——”
厉承不待穆清说完,便向前大步欲捉了穆清。穆清见状,下意识往侧旁避开,却不慎踩了衣角,话未说完,直直往地上扑去。
方才大意被穆清躲开了去,此时见穆清被困于地上,厉承哪还能等这许多,俯身一把扯过穆清的手,逼着穆清转过半个身子正对着他,穆清挣扎着甩手,厉承顺势又将穆清向上一拉,穆清整个人便被他提着虚坐在地上。
“看来贵人是不愿跟着我了,可我今日偏要带贵人走,如此便冒犯了。”说罢,抬手便要向穆清脖颈劈去。
穆清看着厉承的手刀堪堪落到自己肩侧,奈何厉承手劲极大,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去。
就在穆清以为自己当真逃不过此劫的时候,只听房门“轰”地一声被破开,而厉承的手刀也被一颗石子弹开了去。回头看去,穆清瞧见厢房的门不知何时已被宋修远踢开。
厉承不想宋修远竟这么快便往马厩跑了个来回,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心中大叹可惜,只面上仍带了笑,对着宋修远大声道:“方才同贵人叙了些话,这便将贵人还你。”说罢用未伤着的右手一把将穆清从地上拽起,丢向宋修远,自个儿则趁着宋修远接住穆清腾不出身的这个空档儿,翻窗而逃。
穆清整个人已被厉承方才的拉扯颠得七荤八素,还未站稳又被厉承用力推开,向前扑腾着便挂在了宋修远身上。
这厢宋修远刚想纵身追向厉承,却被穆清扑了个满怀,待稳稳接住穆清,再转过头时,只见洞开的窗与零散一地的珠饰,那厉承早已不知去向。因今日出来得突然,连护卫林俨都不曾跟在身边,心下无奈,只得做罢。
待回过神来,穆清仍埋在宋修远身前,双手挂着他的脖子。宋修远抬手轻轻搂住穆清的身子,发觉穆清浑身抖得厉害。
方才穆清为厉承的言语所激,只想着绝不能被他掳了去,她从前在蜀国王庭到和亲之时所忍受的一切绝不能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付之东流,一时之间怒意远远大过骇意,倒并不觉得十分害怕。此时尘埃落定,想着片刻前的种种,若非宋修远突然出现,只怕此时她已被厉承捎带出了驿馆,心中顿觉心惊后怕。
历了这大起大落的一遭,穆清整个身子脱力发颤,便不管不顾地顺势将脑袋埋入宋修远颈窝,紧闭双眼,仿佛只有这样靠在这个才救下她的男人的怀里,她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
☆、绝尘
驿馆后的方向一片红光,四下里仍是不绝的喧闹声,不时还有一股子烟火焦味透过洞开的门窗飘入鼻中。
宋修远拥着穆清静静站在门前,穆清仍埋首于他身前。
良久,屋外的喧扰渐渐平息。
宋修远的脖子被穆清坠着,略有些酸疼。索性顺势抱起穆清,将她安置到床榻上,“人已走了,无事了。”
穆清自觉方才失态,在床榻上坐直了,悄悄抬眸,望着宋修远,问道:“你怎…怎回来了?”
任凭宋修远的功夫再过人一等,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跑个来回。不过是在穿过回廊之时,想起穆清所在虽为上风处,但火势一旦弥漫,连带着烧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穆清与青骓,孰轻孰重根本无需权衡。思及此,宋修远即刻便往回走,却不想在几步开外便听见穆清带了些许颤抖的呵斥声。
宋修远将杌子挪至床榻前,掀袍坐下:“今夜风大,火势再大些,多半连此处都要烧进去,是以便回来瞧瞧。”
“那……那贼人可还会回来?马厩的火便是他放的。”
前前后后的两次撞面,宋修远算是瞧出来了 ,那厉承虽不惧于他的戾气,却回回见了他就落跑,应是功夫远不及自己,遂回道:“不会,啬夫得信已在驿传内外布下了人。即便回了,他也打不过我。”
穆清闻言,心下稍安,整个人霎时松了口气,原先挺直的身子也松软了下去。宋修远见状,起身道:“夫人受惊,先歇着吧。我寻啬夫问些事,去去便回。”
宋修远言罢转身,迈开步子,却发觉衣袖被身后之人扯住。回身,见穆清紧紧揪着他的袖角,神色惨淡,遂道:“此处厢房外各处已有驿传的小吏守着,夫人且安心。”
穆清仍揪着衣料不放,“我随你一起去。”
说完便起身翻下床榻,只是先前心悸的厉害,两条腿还软着,触及地面打了个颤,若非宋修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穆清又要扑到地上。
“夫人可还能走?”宋修远脱口问道,神色认真。
“可以。”穆清头也不回,只倚着宋修远站直了,微微蹦跶着跺跺脚,待觉得恢复了些许气力后,抬头笑着对宋修远道:“我无事了,这便走吧。”
宋修远看着穆清的娇憨模样,心底忽而万千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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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大风与粮草,阳陵驿的这场大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浇灭。啬夫管制这座小小的驿馆已有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烧得蹊跷且难以控制的大火,好容易将火势控制住了,可那些个囤放于马厩的粮草物什却是救不出来了。
为官数十载,头一次捅出这般大的篓子,对着桌案上报备给户部的折子,啬夫咬着笔头头疼不已。
正欲提笔,眼角瞥见宋侯爷携着夫人来了。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劳烦先生通传,我欲见忻氏家主。”
驿传大堂内,忻家的当家主子忻昌荣正兀自为被大火吞了的家什恼着,深更半夜被□□见人,更是头疼。但无奈身在异地,不得不做小伏低。
忻昌荣见坐于上首的年轻男子面色稍霁,默默不言,只周身硬冷,气势迫人,颊上盘布的疤在烛火的光影下透出一股子狰狞来,一时间内心的不悦与焦躁竟渐渐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不安与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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