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勒马,扭头朝宋修远戏谑道:“侯爷眼中的穆清便这般矫情了?唔……我自小在琅王府长大,论闺门姿仪,远远比不上我那贵为嫡公主的族姐;但若论起这马背上的功夫,蜀国王廷里的贵女应无人及得过我。骊驹的性子很好,我若说比它烈上十倍百倍的马我都曾降过,你信是不信?”
宋修远看着穆清微微弯下身子,亲昵地拍了拍骊驹的脖子,而那骊驹也及给面子,回应般的微微扭了脖子,一时无言。
“唤我阿远。”未几,宋修远驱马行至穆清身侧,青骓与骊驹挨得近,宋修远侧过身子便能一把揽过穆清;他思忖着是否该直接将穆清抱到身前。思索良久,终只是抬手替穆清理了理缰绳,又拍了拍骊驹。
“郢城,是哪个方向?”穆清微微避过脸去,伸手将兜帽戴正,问道。
宋修远顺着穆清的问题,扬手指着侧前方。
“如此,我们这便回去吧。”说罢双腿用力夹了马肚,便扬长而去。
骊驹虽也是个中名马,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宋修远的青骓。宋修远驱着青骓很快便追上了穆清,但又唯恐穆清驾驭不了骊驹,徒生出什么变故来,便特意落后了半个身位,只在岔路口不时提醒穆清的方向。
穆清的马术极好。宋修远彼时从她上马的身姿便看出来了。此时跟在骊驹后头,看着穆清架马的身姿,心中竟生出一股从来不曾有过的莫名情愫,他恍然觉得,只有眼前这般的女子,才当得起他的妻。
☆、醒世
回到侯府已近晌午,穆清陪着宋修远用完膳后便觉得昏沉,她思忖着该是连着两个晚上不曾好好歇息的缘故,便同宋修远道欲回房歇午觉。
守在一旁的海棠见穆清面色不佳,恐她先前的风寒再犯,忙不迭命青衿去厨房端药,自己则跟着穆清回房。
穆清进屋,觉得身后有人,转身回头,正对上宋修远一双漆黑的眸子:“身子怎么了?”
“无碍,月前受了些风寒,”穆清想起偃月行宫的中秋宴,陆离说她的风寒根结复杂,只此时她却不欲与宋修远多说,“其实早已好全了,喝完今日这剂药便无事了。”
宋修远闻言,点了点头,眸色深沉。穆清看宋修远盯着自己,又瞧不出他眸中的意思,微有些不自在,坐于案前,转过头去打量着墙上的饰物,小声道:“我并非这般弱不禁风。”
“恩。”宋修远淡淡应了声,遂坐到穆清身侧,随手拿起置于桌案上的《诗三百》翻了翻。
《诗三百》由春秋孔圣人所编,是夏国孩童入学时的启蒙功课,约莫识得些字的,都能随口吟诵几句。穆清在中秋宴上所吟的《月出》便出于此。这些年来蜀国贵族受夏国风气习染,亦十分推崇这些个上古典籍。无奈穆清虽出身王庭,却长于山野,及至如今十七岁,读着其中的好些诗句仍似是而非,云里雾里。
穆清见他不知怎的又将《诗三百》拿了出来,似被宋修远看破肚里墨水一般,心底微窘,探过身子便要去夺他手中的书册。
好在青衿很快端了药过来,及时遏制了穆清的动作。穆清在宋修远的注视下一口闷下了一整碗药。也不知是药效的缘故,还是真乏了,再无力气计较宋修远手中的书册,只觉整个人昏沉的更厉害,很快便睡了过去。
宋修远坐于床边看了会儿穆清的睡颜,待穆清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缓后,轻轻出了屋,顺便将守在屋外的海棠唤到了书房。
海棠从前是宋修远母亲郑夫人的陪嫁丫头,足足比宋修远长了两轮,说是看着宋修远长大也不为过。
论起来早在夏蜀结秦晋之好前,对于穆清公主风流媚骨的名声,她也略有所耳闻。她心中总觉得宋修远结亲,合该娶位品貌淑良的贵女方才算好,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那公主貌美无双,比之王庭,只怕小小的镇威侯府消受不起。
可待真见了这位和亲公主,海棠瞧她那眉眼虽生得美艳,一举一动间却并无传闻中的媚态,竟就这般略生了好感。后处得久了,于细微处也能感知这个穆清公主平日里虽总端着姿态,一副清冷的模样,但总会于不经意间流出一份天真娇憨来,纯良无害。如今侯府上的琐事虽多半仍是她在打理,但穆清出自王庭,行事作风皆自成风度,于府内事物也并非全然不闻不问,纵是海棠初有戒备,也渐渐对穆清上了心。
此番被宋修远叫住,海棠瞧他虽不明说,只问穆清如何染上了风寒,却也明白其中利害,且她知晓些许镇威侯府同相府的过往,便将中秋宴那日的情形,连带曲水流觞的三杯酒与柳微瑕的邀月酌皆细细同宋修远说了。
“如此。”宋修远皱了皱眉,却并无下文,只道,“无事了,劳烦姑姑照看夫人了。”
海棠应声退去,又被宋修远叫住:“姑姑等等,我今日还需去趟建章营,晚膳……便不用算上我了。”海棠低声应了,遂转身出了书房。
宋修远负手立于书案前,眸色闪烁,思虑着海棠方才说的话。
良久,宋修远下笔写了封手书,命随从送至建章营校尉郑骝处,自己则出府往城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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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味堂开在城东晋昌坊内的醒世桥下,与大雁塔毗邻。
此时正值未时,堂内往来之人三三两两,并无诊病患者。陆离懒洋洋地窝在柜后嚼花生米,看着药童往来取药抓药:“错了,阿桑你要的倒钩草在此处,你手上的是中灵草。这两种药材都分不清,若是教我再发现下次,你就甭来仁味堂做活了。”
药童听陆离突然发声,吓得双手一抖,直直将手中的中灵草抖回了药柜,心中正疑惑陆离如何知晓他所要的是倒钩草之时,只觉屋内光线顿暗,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玄色的颀长身影。
陆离眯了眯眼,瞧清了来人,抛了颗花生过去,道:“你怎来了?”
宋修远伸手接住陆离丢过来的花生,走上前将花生放回盘里,又用另只手把一个包裹丢至陆离眼前:“去年听你道仁味堂少了味药材?此番雁门战事,旁的战利品上呈的上呈,下分的下分,唯独这一盒反魂草,我多留了个心眼,替你关照了下。”
陆离打开包裹上的布条,只见是上好的反魂草,且已经过炮制,可直接入药。
反魂草生于北方苦寒之地,南边虽也有培植,入药疗效却始终不佳。近年因着雁门战事不断,往北方走的药商极少,他从前确实没少在宋修远面前嚷嚷反魂草。只是这个宋修远往雁门跑了这么多趟,从未对他口中的反魂草上过心。
陆离盯着手里的反魂草,怔了会儿,道:“阿桑你们仔细招待患者,我招待这位先生去醉园坐坐,若是有人问诊,便道我今日不便,快些去别处求医。”
醉园是陆离的住处,就造在仁味堂后。宋修远一言不发地跟着陆离进了园子。
“无事献殷勤。说罢,寻我何事。”甫一进屋,陆离便关上门问道。哪日宋修远会平白无故给他送药草,那他定要仔细瞧瞧这个送药的人是否确为宋修远本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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