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水谣_丛小岸【完结+番外】(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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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衡虽比宋修远虚长了三岁,但对着宋修远漆黑阴鸷的眸子,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儿来。不过思及此前已将可能在侯府得到的种种遭遇预演了一遍,至多一死,反倒坦然道:“那舞谱确然只是个幌子。在下乃受人所托,望借献宝之机得见夫人。”

  宋修远负手而立,仍盯着杜衡的脸,似要将他看穿一般:“月初厉承劫持夫人,与阁下亦脱不了干系,是也不是?”

  还真是桩桩件件都瞒不过,杜衡无奈颔首:“侯爷既已洞悉在下的身份,为何不将在下同厉承一样,昨夜便直接捆了在下扔去大理寺?”

  宋修远从桌上倒了杯凉茶,递给杜衡:“若某没猜错,阁下的上家同厉承一样,皆是悦世客栈的老叟?”

  见杜衡不曾否认,只默默把玩着手中茶盏,宋修远续道,“阁下与厉承既是好友,想必也知晓厉承被袭一事。歹人虽仍未被大理寺那些大人们查出来,但依阁下之见,该是何人?”

  刺杀厉承一行的歹人身份,宋修远早有疑惑。

  寻常劫匪即便有偷天的胆子,也不会对着朝廷官军行刺;联想到厉承言中提及的阅世客栈,宋修远便猜想应是厉承上家见其行事失败,又恐其受不住刑法和盘招供,便趁着他未被投入大理寺时及早灭口。

  杜衡亦是个明白人,经宋修远提点,当即想透了各种关节。

  宋修远掀袍坐下,抬手请杜衡也坐了,瞧着杜衡的神色似是了悟,问道:“华蓥青徽子之名,某曾有所耳闻。阁下既师承青徽子,想必定然不会心甘情愿受人雇佣行如此之事。既如此,阁下与某做笔交易如何?替某查清悦世客栈背后是何人。”

  杜衡咀嚼着宋修远提供的信息,问道:“不知侯爷以何作换?”

  “阁下的性命。”

  细细想来,与悦世客栈的这桩交易,不论结果成败与否,因涉及到了宫廷侯爵与邻国公主,个中势力权益错综复杂,作为棋子的厉承与杜衡二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也是老叟寻到他上他二人的缘由,江湖游侠四海为家,了无牵挂,即便在不知觉间被灭口,亦无人知晓。

  但若背后暗藏了镇威侯府的势力,那么保住性命便不成难事。杜衡为人虽旷达,却尚没有潇洒至真真正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境界。宋修远既然给了他如此良机,他何乐而不为?

  更遑论他本就不愿伤了穆清,接下悦世客栈的交易,面上与那老叟虚与委蛇,不过也是为求得一个真相。

  他这个做阿兄的,自然要竭尽所能查出来,究竟是何人意欲对穆清图谋不轨。

  杜衡略微思索,起身向宋修远躬身道:“如此,在下的性命便交托与侯爷了。”

  宋修远亦起身,虚扶起杜衡:“杜郎君莫要客气。”

  杜衡顺着话头问道:“不知侯爷是否能就此撤了院子外的护卫?在下替侯爷做事,自然不可日日拘在侯府。”

  宋修远闻言失笑,“那是自然。”

  杜衡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出拘人这种失礼事情,提出交易有求于己的明明是他,但周身所散发的气场与那隐隐的戾气,却让人觉得仿佛恳求他人应下提议的是他自己。

  同宋修远的这笔交易虽在他意料之外,但终归与他此行的目的殊途同归,甚至更为高明,因此杜衡便也不再客气,说着便要同宋修远告辞:“既如此,年结将近,在下便不叨扰府上,这便告辞了。”

  “至于在下的梧桐秋,尊夫人既然喜欢,便烦请夫人暂为保管。”

  听闻杜衡提及他的琴,宋修远有一瞬的失神,不过好在很快想起青徽子一门,大多嗜琴如命,进而便意识到这是杜衡为获取他信任的另一筹码,旋即了悟,笑道:“如此某便不多送了。”

  “某等着阁下的竹子。”

  宋修远深觉杜衡是个明白人,亦很是赞赏他举止间的淡然之姿。都道游侠重诺,但即便如此,他仍不能完全信任于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游侠。是以待杜衡出府后,他命人暗中追随杜衡,除却暗中保护杜衡性命之外,亦是他宋修远的暗桩,时时盯梢。

  若他倒戈同上家联系,倒也可顺藤摸瓜捉了那客栈的老叟;若杜衡真对同自己的这笔交易上心,却也是个不错的盟友。

  ***************

  宋修远回到东苑时,正见穆清信手拨弄着杜衡口中的梧桐秋。

  “夫人的琴声听着颇不宁静。”

  片刻前,穆清不曾从舞谱中寻到任何信息,便将目光投至梧桐秋上。

  晨起时听从人道这张琴亦是那游侠献给她的赏玩之物。穆清知晓梧桐秋对琴不离身的杜衡而言有多么宝贝,是以一时只觉得这是仆役哄她的谄媚之言,联想昨夜宋修远的火气,估摸着是他直接将梧桐秋与舞谱一齐从杜衡那处搜刮了出来。

  但是眼下再看这张琴,她倏地便觉其中有什么奥秘。

  见屋内无人,穆清将琴抱入房内,倒置。

  梧桐秋之所以为个中好琴,因其取材上等良木,音色有如空谷幽兰,悠扬绵长。但鲜有人知晓造琴师在制琴时,于它的背后嵌了一个暗匣,这个暗匣对应梧桐秋正面二徽至十二徽的位置,挖得极妙,非但无损于琴音,更是令其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杜衡到底混迹江湖,很多时候仅凭一张琴难以自保,却又嫌弃刀兵无端折损了他琴客的气质,是以便往暗匣中藏了一柄短剑。

  穆清循着记忆打开暗匣,却不见那柄短剑。

  暗匣中静静躺着的,是一张素白布帛!

  果真如此!

  穆清心底一恸,颤抖着双手取出那张布帛:

  “不管阿谣做什么,阿兄陪你。”

  看着布帛上的十余字,穆清眼眶泛酸。

  阿兄同意她留在郢城了。

  日后,在郢城,她不再是孑然一身的穆清公主了。她有阿兄,一个无论她如何都会纵她护她的阿兄。

  “窣窣—窣窣——”

  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心下一惊,穆清以为是青衿回来了,急忙将布帛丢至焚香的炉火中,又将琴抱回案上,摆正。

  待听明白屋外与海棠说话的人是宋修远后,穆清心底松了口劲儿,暗叹亏得自个儿动作快,宋修远可不比青衿容易糊弄。

  因这琴明面上是献给她赏玩的,穆清便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坐于案前极不客气地信手拨弄着琴弦。

  于音律一道,穆清本就无甚心得,便也不去理会宋修远进门时的戏谑之语。因知晓宋修远是从杜衡那处回来的,心下极是好奇杜衡现下的处境,诌了个由头问道:“听仆役道你将那游侠儿打发了?”

  宋修远颔首应了:“那游侠倒是个人物,自言烧毁了府上的竹子,便要回华蓥背一捆鲜竹来赔罪。”

  穆清闻言失笑,脑中似闪过她那阿兄身着书生长袍,背负一捆鲜绿嫩竹的模样来,虽极其怪异,但若论起她那阿兄的性子,倒是真真能做出这等事。

  “可还记得昨夜我同夫人说的,厉承乃受雇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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