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礼郎禀名缘由后,章贡只笑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也不与二位少卿商议,径直起身朗声道:“二试连射四矢,本应有八支白羽矢,但下官手中的却只有申屠殿下的四支白矢与镇威侯的一支白矢,申屠殿下四矢皆中靶心,然镇威侯心境沉稳,厚积薄发,非常人所能及。其所发的白羽矢,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后三矢皆破除前矢而正中靶心,是为参连。此试,镇威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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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前二试,申屠骁与宋修远皆一胜一负,是以末试尤为重要。
穆清同其余三位箭童又被侍礼郎领着去取弓矢了,宋修远只得静静站于原处打理衣袖。
纵使在偌大一个夏国,他的箭术在同辈中几近无人能出其右的境界,但他习射十七年,从未有过掩目而四矢参连的成绩。
宋修远不想否认这一切皆源于穆清。
因为担忧他,不惜抛下侯夫人的华艳外表,甘愿作丑当他的随侍箭童。明明自己的心底毫无底气,连声儿都带着微微的颤音,却还要强作镇定宽慰他,有幸得了这样的女子为妻,他不想让她失望。
“宋侯爷,箭术不错。”申屠骁走向宋修远,调侃道。
“彼此。”宋修远抱拳回礼。
“侯爷今日对待箭童甚是和善,小王佩服。”申屠骁负手站于宋修远身前,不羁的眸子中又闪过一丝精光,“只是这四个箭童都是末试的活靶,到时侯爷可莫要心慈手软了。”
☆、活靶
看着面前堆叠的四个箭靶子,穆清都快哭了。
她以为随侍箭童只需做些递弓拔箭的打杂活计,哪知道还需要举着个靶子满马球场疯跑充当活靶子?射艺的比试内容在今日侍礼郎公之于众前谁也不知晓,是以估摸着宋修远也未料及这般情况。
即便申屠骁与宋修远的箭术再高明,只是刀兵无眼,这十个举着箭靶子的箭童难保毫发无损。
真想敲开太常寺一众老酸儒的脑袋,瞧一瞧他们的脑子里除了四书五经还剩些什么。箭童的命便不是命吗?
除了方才与自己一起在马球场内随侍的三位箭童,另有六位箭童早已拿好箭靶子,静静恭候在马球场外。穆清伸长了脖颈搜寻适才被自己顶包的箭童,只见此处除了他们十个箭童并两位侍礼郎,便尽是穿着宫袍的内侍。心中无奈,穆清只能认命地上前拿起箭靶子。待侍礼郎道明末试的注意事项后,她跟着一众箭童回了马球场,心底不停无声喃喃。
宋修远,我将性命托于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穆清身形娇小,掩映在其余九个箭童之中十分不起眼,但还是被站于石台最前处的郑籍瞧见了。郑籍心底唏嘘一声,抬手拍了拍身后的林俨:“举着靶子的这位可不是方才那个小仆嘛?怪道自称侯府仆役却这般寒酸模样,原只不过是子衍的箭童?”
林俨循着郑籍的目光望去,不瞧不要紧,待看清了高举着箭靶子的正是穆清后,浑身一凛。
那可不是什么寒酸小仆,更不是什么普通箭童,她可是夫人啊。
林俨下意识便朝宋修远看去。
宋修远自穆清重回马球场便瞧见她了,待意识到她手中的箭靶子是何作用时,面色铁青,漆黑的双眸中迸发出浓浓的戾气。
申屠骁亦发觉了宋修远突然变化的气场,转身细细观察了马球场内那十个箭童的眉眼,似找寻着什么。未几,他的双眸定在穆清脸上,再瞧了眼宋修远,唇角微勾,黑眸中又泛出一股兴味。
按照凉国的规矩,活靶向来由战俘充当,他以为此次末试的活靶亦与母国一般,是十个活人,又思及适才宋修远对那瘦小箭童的态度,故而特意拿话激他。
不得不承认,宋修远闻言后不咸不淡的模样令他很是气恼,或者说,从去岁雁门一役开始,宋修远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便令他愤恨至今。去岁他借用他人身份,挂了军事之职随军南下。凉国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很快吞下了雁门腹地,忻州遥遥可望,直至遇上宋修远。他吃不透宋修远的心思,于排兵布阵一道便总是落于下风。
此时的他恼宋修远,亦恼自己沉不住气,在不知晓夏国的活靶竟只是箭童举着箭靶子四下攒动的情况下,便脑子发热,无端地去刺激宋修远。
只是这些恼怒在发掘宋修远与那瘦弱箭童之间的微妙联系后,便悉数被一股莫名的兴奋代替。
那箭童不简单,他需好好利用这个箭童,与宋修远玩个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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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校尉再次擂鼓,末试开始。
二位射者的箭囊中均盛了十支白羽矢,为了便于侍礼郎分辨记录,宋修远的白羽矢尾羽被染成赤红色。
二人互相见礼后一齐上马,用腿夹住马肚,驱使两匹缓缓走动。
穆清随着其余九位箭童,慢吞吞地按照侍礼郎布置的路线阵法在偌大的马球场内挪动着。
日头高照,纵然仍是严冬季节,穆清却感到自己背后的衣衫皆已湿透。她不敢去瞧申屠骁,亦不敢瞧宋修远,只高举着箭靶,垂下双眸,死死盯着脚下的黄泥土地。
“呼——噗!”一道声响划过寂静的马球场,申屠骁先于宋修远放出一矢,正中穆清身前那位箭童手上的靶心。
那箭童只觉双臂受了一股子极大的冲劲,待回过神来,自己手上的箭靶子已被利箭穿透。
“呼——呼—噗!”不及所有人反应,宋修远跟着申屠骁连方两矢,一矢追着申屠骁的那一矢而去,却终究慢了半分,未射中任何活靶;另一矢朝着穆清身后的箭童射去,亦正中靶心。
穆清看着两位箭童拎着箭靶子与白羽矢跑出马球场的身影,暗自歆羡他们的好运气。若是方才她再走的慢些,宋修远的第二矢便能放她离开马球场了。
少了两个活靶子,剩下的八个箭童迅速变换路线与速度。
宋修远驱马慢跑,跟上了箭童的移动速度,对着穆清手上的箭靶子,拉弓上弦,放出一矢。眼见着那染了红羽的箭矢就要射中穆清手上的箭靶子,这时却横空破出一支白羽矢,将宋修远的箭矢格开了去。
场内开始有细微的交谈声,观试者心底无不捏了把汗。经前两试,他们已然瞧出申屠骁的箭术与镇威侯不分伯仲,只是末试刚开始,镇威侯便连失两矢……出师不利啊!
穆清听见脑袋上方的细微声响,抬头望去,只见申屠骁活似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骑于马上,面带挑衅地望着宋修远,而后者盯着自己,面色不豫。
适才第一射,宋修远便觉得申屠骁选的活靶距离远且侧对二人,压根不适宜作为首选,心底忽而生疑。只是那个位置离穆清太近,不及细想,他便追出一矢,恐申屠骁一时兴起去射穆清身后的活靶,无端让她受惊,便顺手又将穆清身侧的另一个活靶射了。
想来是他这两矢发得心太急,竟然让申屠骁瞧出了破绽。他的第三矢既是为了让穆清早些脱离眼下境地,亦是一个试探。
那申屠骁果真追着将他的白羽矢射开了。他应已瞧出穆清在这十个箭童中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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