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水谣_丛小岸【完结+番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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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方才站在柳微瑕身侧的夫人走了过来,同穆清互相见了礼,正是太尉夫人陆氏。

  陆夫人望着穆清,见她虽为中秋宴点了妆,却依旧神情淡淡,心中本想劝慰女儿少接近这位顶着艳名与流言的女子的心思不知怎么便被压了下去。

  穆清看出了她眼中的审视与探查,笑着道:“我与柳娘子投机,方才便多说了几句,只望陆夫人莫要怪我带坏了她。” 穆清明白,蜀国国力弱于夏国,于诗文书画一道也远不及夏国。夏人看重诗书礼乐,多是瞧不起她这样一个顶着艳名靠着皮相嫁过来的公主。

  瞧不起而不说破,就像面前的这位陆夫人一般,敬而远之。

  陆夫人却摇了摇头:“小女性子活络,寻个人作伴也好。”

  正说着,便有穿了桃色宫装的宫娥上前引着她们入座,道中秋宴快开始了。

  穆清的位置在溪水下首,案几上的瓷瓶内插了束同她手上一模一样的月桂花。穆清将手上的月桂放入瓶中,大大方方落了座,又四下打量起来。

  面前的溪流一路从凉亭出曲折而下,在穆清面前拐了个大弯儿。边上的案几后已有人落了座,那人见着穆清走近,便欲起身相迎。穆清瞧着那夫人上了年纪的样子,模样看着有些苍老疲态,估摸这不出是哪家的夫人,便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搭话,只与那位夫人行了平礼。

  那位夫人却是认出了穆清,道:“侯夫人好。”

  穆清闻言愣了愣神,只想着自己昔日所学的夏国礼仪问安,却没有这位夫人这样口中的“好”字。

  那位夫人瞧着穆清不答,以为这位蜀国公主嫌弃自个儿模样粗鄙,小声道:“我从前是个乡野丫头,模样恐入不了夫人的眼,唐突了。”

  穆清听闻“乡野丫头”四字,蓦地抬头,回想了方才那位夫人所说,小心答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还是我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方才理应同夫人问好的。”

  谁曾经不是个乡野丫头呢。

  那夫人瞧着穆清神色一派和气,口中话语也是清丽悦耳,不觉有些亲近,随即侧身坐在穆清身边,便絮絮同穆清交谈起来。

  穆清本是极烦这些女眷往来的,但知晓了眼前这位絮絮说这话的便是辅国大将军威衔之妻胡氏之后,便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原来不同于镇威侯府得祖上荫佑,威衔是货真价实从一介无名小卒一路攒军功才成为当今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胡氏是威衔的糟糠之妻,跟着威衔一路走来,二人感情非寻常夫妻能比。此番若非战事吃紧,明安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镇威侯从洞房里提出来,又同时点了威衔一齐出征的。胡氏听闻镇威将军府上的昏礼被战事冲了,当下便明白了此役非同寻常,自个儿心中也比惯常更为不安。

  胡氏担心威衔的安危两月有余,只希望日日在家念佛求平安,此时又有什么劳什子中秋宴,往年只需至东宫赴个宴,今日却要大老远跑来别庄赴宴,心中情状更是难以言明。

  穆清闻言按住胡氏的手,也不言语。宋修远与她虽顶了个夫妻的名头,但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对于胡氏的心切,她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只不过这两月,她都一直暗暗盼着宋修远能够平安,只有他安好,她才能在郢城,在夏国好好活下去。

  那厢胡氏见穆清沉默着,神色晦暗不明,只当她也担心自个儿丈夫的安危;又见自己的手被她轻轻拢着,那瘦削的手白白净净,掌心很小,几乎拢不住她有些泛黄的大手,却让她无端地静了下来。胡氏心想,人家到底是个公主,动静得宜,举止间尽是风度,连带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泛着些许端庄之色,瞧着也让人心安;又想到自己心切焦急的模样,便有些自行惭愧。

  这时候高处传来了一阵笑声:“我来迟了,叫各位夫人娘子久等了。”

  这个太子妃,还是同两月前穆清在清宁宫里见着的时候一样耀眼夺目,明明迟了,却依旧那么理所当然。亭下的各府女眷哪敢说太子妃的不是,皆起身行了礼,连声道不敢。

  太子妃又笑了,单刀半翻髻上的云凤纹金步摇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晃出了好看的弧度。太子妃请各府女眷落了座,命一旁的宫娥准备吃食,又道:“我入东宫虽已五年,邀各位夫人娘子至偃月行宫小叙却是头一遭,这里距郢城远些,劳烦各位颠簸半日,因而想着怎么样也要将中秋宴做得合各位心意才可,这才想了几个投巧法子。方才各位入别庄时从宫娥手中选的花上均对应了今个儿的座次,少了品阶,咱们今日便不拘礼,趁着好天气开开心心赏月,替雁门将士祈福。”

  这番话说完,穆清瞧着边上的胡氏仿佛偷偷拭了把泪,又瞧着身前宫娥刚布上来的吃食,心思复杂。

  按照海棠的解释,行宫的中秋宴已是弃繁从简了,却仍奢侈得不行。穆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阿姆,自己的兄长,从前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想到了宋修远,想到了远在雁门的儿郎将士,想到了战地的平民百姓,不知这个时候这些人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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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宴在各府女眷陪着太子妃说笑的细细话语声与别致的吃食中过去。月上中天的时候,宫娥撤了案几上的吃食,端了茶水出来。

  “尽是吃喝也是无趣得紧,我方才说的几个有趣法子,依花入座是其一,”太子妃抿了口茶,继续用她那甜糯的声音说道,“这其二,我想着此处地形巧妙,倒不如效仿前朝文人墨客的曲水流觞,倒也畅快有趣。”

  自然无人异议。

  穆清静静坐于下首,心中微微不安。

  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然而于诗词歌赋一道,她却是一块榆木。无端想起清宁宫里太子妃言语间的不屑与讽刺,穆清忽然觉得,这场中秋宴恐不会这般平静地过去。至少,于她而言是如此。

  果不其然,太子妃的下一句话直指穆清。

  “穆清公主,你瞧着如何?”

  ☆、佼人

  “穆清公主,你瞧着如何?”

  太子妃的这一句话让在座的女眷霎时止了谈笑,齐刷刷望向穆清的方向。

  穆清微怔。

  因为宋修远出征,穆清尚未庙见,虽已完成了成妻之礼,于礼法上却仍未真正入宋氏宗族。只镇威侯府到底位高权重,穆清又是一国公主,众人为显面上的尊重,平日里仍会唤她镇威侯夫人,亦或是冠了姓的莫夫人。却不知为何那太子妃总揪着这一点,回回见到她,总会唤她出嫁前的封号“穆清公主”。

  穆清起身,朝着太子妃行了个虚礼,从容道:“既是殿下用了心思想了良久才得的法子,自然是好的。”

  太子妃闻言,盯着穆清瞧了会儿,待身边的宫娥递给她一盏河灯,才道:“夫人见笑了,我不过怕曲水流觞这粗陋的法子比不得蜀地的乐舞呢。”谈笑间又如前次在清宁宫那般,将称呼改了过来。

  “夫人既然这么说,我便也放宽心些。在座的众位皆是有文采的,今日咱们倒不妨以这河灯代了酒盏,河灯选了谁,谁便以月入诗,抑或是取带月的把戏,若是做不到的,则自罚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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