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谢氏顾不上多说,吩咐心腹常嬷嬷将人拖走。
其姝对外间事一概不知,她在田埂上找到火铳,将将弯腰拾起,还未来得及站直,便觉脚下大地震颤,隐隐还有雷鸣似的声音传来。
不等她做出反应,二姐其婉与常嬷嬷已从晃动不止的高粱穗后现了身。两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捉住其姝便往青纱帐深处去。
“到底怎么了?娘呢?我要去找娘!”其姝挣扎不止,可惜一个人怎么也大力不过两个人,只能像个麻包似的被拖着走。
不远处就是农人夜里看守庄稼用的高脚屋,常嬷嬷当机立断,“姑娘们上楼去,我在下面守着,若有人来,便引开他们。”
其姝惦着谢氏,仍旧不肯,其婉轻声劝:“只是暂时躲一躲,又不确定那些是什么人!”顿了顿又含着泪急促道,“若真遇上强人,你现在冲出去也于事无补。五哥与大姐少年早夭,母亲成日念叨,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难道你要在她面前出事,害她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说话间拉扯着其姝上了楼梯,推开木门躲进去。
谁知屋内早已有人。
那人背对大门站在窄窗前,墨黑的斗篷垂地,身形高大,挺拔如松,显然是名男子。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急,不紧不慢地收起手中的千里镜,回身朝她们走过来。
室内本就暗,他又背对唯一的光源,整个人隐在阴影中,只看得清一双藏着万水千山的眼睛。
其婉想起瓮中捉鳖的典故,瑟瑟发抖着张开手臂挡在其姝身前,姐妹俩默契十足地退向门口。
木门猛地被拉开,阳光汹涌而来,瞬间照亮了那人的五官。
其姝脚下一绊,她认得他,宪王府的六郡王裴子昂——是他率领皇帝亲军玄衣卫查实定北侯府的罪名,带人来抄了她的家!
“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他开口问,声音清透动听,仿若泉水击石。
其姝却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上涌。
永兴十四年,西北大捷,裴子昂率军回京。她正好与爹爹在京城,遂凑热闹包了天香楼的雅间围观这位未满十七岁就声名大振的少年郡王。那时也曾觉得他确实不负盛名,龙章凤姿,美如神仙。
谁又想得到,引京城少女竞折腰的传奇人物,竟会是助纣为虐的混账。
其姝在其婉的遮挡下摸出荷包里的火铳。
她想为家人报仇,斩去那强取豪夺的皇帝的臂助,除去他千挑万拣过继为储君的最佳人选。
不想裴子昂的反应快如闪电,其姝刚摸上扳机,火铳便被夺去。
枪口瞬间倒转,直指她额间。
裴子昂神情傲慢,姿态悠闲,却处处都透出不容反抗的凌厉气势。
其姝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直至抵上楼梯扶拦,退无可退。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看到的却不是那张冠绝京华的面孔——在他身后,云霞火烧似的漫上来,染红了整片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裴子昂【跪键盘】:老婆,我冤枉!!!
尚其姝【河东狮吼】:我才冤枉!我全家都冤枉(╯‵□′)╯︵┻━┻
第2章 有借无还
“至谦兄,别吓着我家小堂妹。”熟悉的男声遥遥传来,是七堂哥尚其沛。
裴子昂斜睨向声音来处,“我看她冒冒失失,行事不知深浅,提点一下。”
继而转向其姝,“有把火铳就觉得自己能上山打虎?就你这样的,花拳绣腿也不会,手持凶器犹如小儿怀金过闹市,真遇上强人,连保住的本事都没有,不过凭白送利器与人害己而已!”
言罢便将火铳掷给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楼梯。
其姝扶起趴在地上的其婉——她适才明明吓得站都站不住,却还不忘抱住裴子昂双腿,试图保护妹妹。
木梯咯吱作响,其沛上得楼来,将两位堂妹与常嬷嬷带出青纱帐。
原来二老爷尚永安与其长子皆在任上不能离开,派了小儿子回来为太夫人祝寿。裴子昂则是奉皇命带领百名玄衣卫护送御赐寿礼。两人目的地一致,途中相遇,便结伴而行。
适才无意惊吓到尚家女眷们的正是他们一行。
此时冷静下来,其姝记起此事与前世并无差别。
只是她那时因为父亲带三姐其婕去广州不带她,一心生闷气,没有答应母亲出游散心的提议,自然不曾在途中遇到裴子昂。
待回到官道上,其沛少不得为裴子昂与谢氏引见。
一番契阔后,得知其姝母女三人欲往正澜关去,其沛提出陪同婶娘堂妹一起。且因天色渐晚,还邀请玄衣卫们同行,正好在该处歇一晚。
裴子昂先是拒绝,正澜关虽近,走的却是回头路。他替皇帝送礼,自然希望早日卸货早日交差好。
这些应对没有其姝的事,她与其婉一早被近身的丫鬟们扶上车去,整理惊慌失仪中弄得脏乱的衣饰。
马车左右两扇小窗,虽有窗帷阻挡视线,却不隔音,其姝听见其沛与裴子昂道别:“……真是可惜了,正澜关新互市的商铺皆出于五妹妹之手,货物品目繁多,便是比起开了海禁的广州、泉州、宁波等地也不输,至谦兄今日错过,返程时定要记得前往看看我们尚家守灶女的本领。”言辞间颇为其姝自豪。
其姝心道:不愿同去最好,她才不和仇人同行。
忍不住伸手将窗帷揭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裴子昂骑在马背上,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来轻抚马鬃,一脸为难的样子。
“丰泽盛情如斯,我若再不肯同去,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说好的婉言拒绝呢?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该不是想贪便宜蹭免费的客栈住?
其姝忽地掀开窗帷,毫不客气地冲裴子昂道:“那里的客栈可不归我管,你们那么多人,住宿的费用要算好!”
这就不仅冲动,还非常失礼。
车外众人反应各异,谢氏扶额,尚其沛膛目结舌,玄衣卫里离得近听见了的难免促狭地笑着等看好戏。
裴子昂心知其姝对他不满,也不跟小姑娘计较,哈哈大笑着豪爽道:“出皇差还能没有盘缠吗,五姑娘不用替我们担心,别说我们自己,你们今晚的食宿也由我负责。”
说罢便吩咐随行的侍卫先一步往正澜关安排一切。
其姝一点没有被讨好,反而更加气恼。她霍地放下窗帷,团身坐在角落里生闷气,小手不时摆弄一下火铳。
忽然发现火铳里竟空空如也,之前填装好的弹丸全不见了。
除了她就只有裴子昂碰过这火铳!
可他不过拿了一下子,就一句话的功夫,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他比妙手空空儿还快手吗?
简直天生做贼的材料!
车队复又前行起来,不过两刻钟功夫便抵达了紧邻正澜关的关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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