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皇帝传话来,请珉儿一起到长寿宫,项沣和项浩也会在那里,要把昨晚的事说清楚。太后那儿早已是唉声叹气,项晔觉得与其费心思再向母亲转述,不如让她一起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实已然如此,老太太不想承受也要承受。
可珉儿才要出门,天上电闪雷鸣,转眼便要下大雨的架势,珉儿想了想,吩咐清雅:“告诉跟着元元的人,公主若是出门,小心不要被雨淋着,病了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她若要出去,就让她去吧。”
这般说罢,才冒雨赶来长寿宫,皇帝那儿尚有事务牵绊还没到,两位皇子也没到,只有太后拉着珉儿的手痛苦地说:“这是做了什么孽,真是造孽啊。”
要说知女莫若母,不久天降大雨,元元果然打着伞往宫门外去,大老远就遇见父皇的圣驾,她怕自己被阻拦,拐进一旁的小路躲在了宫墙后。圣驾缓缓而过,仿佛谁也没发现他,事实上正因为知道是公主在这里,换做宫女太监躲在这里鬼鬼祟祟,早就被抓走了。
项晔到达长寿宫,下轿后就吩咐周怀多派些人跟着女儿,很快项沣和项浩也到了,兄弟俩剑拔弩张,宫人怕他们打起来,守犯人似的一路分别拥簇两人,总算平安送到了帝后跟前。
两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跪在殿中央,太后心疼他们,愁容满面地说:“起来吧,你们起来说话。”
项浩率先站起来,朗声道:“父皇、皇祖母,秋景柔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撞上来,是她要自尽。我不过是问了她几句春雨的事,都没把她怎么样,到底是谁逼得她要寻死,我看还是要问二哥才行。秋景柔一直病怏怏骨瘦如柴,或许就是在皇子府被二哥虐待呢?”
“胡说八大!”项沣大怒,也从地上蹿了起来,兄弟俩都是火气冲天,若非皇帝在此坐镇,势必要打起来。
座上的皇帝呵呵一声冷笑,殿内安静了。
珉儿望着项晔,倘若站在底下的事润儿和洹儿,自己的心一定早就碎了,这不是她的儿子,她才能冷静地旁观。珉儿知道皇帝心痛,但无法感受他有多痛,既然一开始就放任不管,到这一刻,她也不必多嘴了。
殿外暴雨如注,珉儿在心中默默念着,不知女儿有没有顺利找到她相见的人。
然而秋景宣并不难找,他一直守在皇子府的灵堂里,守在妹妹的身边,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离他而去了。
“公主,您的裙子都湿了……”
灵堂门外,传来侍女们的声音,秋景宣恍然回过神,转身往门外看,湿漉漉的人儿一步步走进来,终于,他又在元元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元元本有很多话对秋景宣说,可见了面不知从何说起,她便来给嫂嫂上香,送已故之人一程。礼毕转回身,却见秋景宣手里拿着干净的棉布,轻声道:“擦一擦吧,你湿透了。”
秋景宣带她到了一旁,用棉布擦拭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另有侍女送来干净的鞋袜,他温和地说:“这不是景柔的,是府里丫鬟的鞋,你别嫌弃换上吧,着凉就不好了。”
元元什么话也没说,由着侍女们为她换鞋子,末了秋景宣说:“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可好?”
项元点头,可秋景宣不愿离开灵堂,他们搬了两张凳子坐在屋外屋檐下,看着雨水砸地,秋景宣慢慢往嘴里塞下了一只馒头,元元递给他茶水:“别噎着。”
秋景宣伸手来拿,却故意握住了元元的手,本以为元元会逃开,可她没有动。
“你是来同情我的吗?”秋景宣松了手,微微一笑,“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雨水声那么嘈杂,可元元字字听得清楚,秋景宣看起来很平静,比她想象得要强。
“去元州的路上,我看见停在树上的人,是你对吗?”曾经让她痛苦万分的事,终于有一天说出口,内心却如此平淡,元元甚至微微笑着,“我一定没看错,那双眼睛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秋景宣颔首:“是我。”
干脆的答复,让元元的心一定,至少她没有白白为此痛苦一场。
“你要杀我母后吗?”
“只是打探一下,想看看你哥哥值不值得我来费心扶持。”秋景宣回答得很坦率,“至少到这一刻,我也没想过要杀她。”
元元问:“那在你眼里,是把她当亲人还是仇人?”
秋景宣道:“都不是,遇见你之后,他只是你的母亲。是我希望她能有一天接纳我,放心把女儿交付给我的人。”
项元看向他,摇头:“怎么可能呢,后来的事你和我一起经历了,即便你没有杀心,你也和我们对立了,你就没想过当有一天我发现这一切时会不能接受我们的感情?如今一切都成了现实,我先放弃了你。”
秋景宣却笑了,望着元元问:“原来,你已经放弃了我?”
他的笑一定不是因为高兴,是太痛苦了才用笑容来掩饰,项元以为自己很平静,可眼泪已经出卖了她,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从眼眶里跑出来的,不,或许只是雨水。
她转过脑袋揉了揉眼睛,把本该给秋景宣喝的茶自己喝了,故作镇定:“是我太傻了,之前我以为最大的阻碍是皇祖母是父皇,后来我才发现,我最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心。你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杀我母后,这是你的自由你的人生,可就算你只是有一丝恨意,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是我不好,不该连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就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爱情。”
秋景宣淡淡笑道:“我却觉得,这才是爱情,轰轰烈烈一场,一见钟情后转身就化为灰烬。”
元元摇头:“为什么要化为灰烬,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就算我们不能,总有人可以相爱。”
秋景宣问她:“现在我离开你哥哥,忠心做你父皇的臣子,对你的母亲言听计从,放下过去所有的仇恨恩怨,我们还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项元怔怔地望着他,最终给了自己,也给了秋景宣答案:“不能。”
秋景宣道:“哪有那么容易长长久久在一起,我现在还爱着你,什么阻碍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你不爱我了,就任何事都能拿来作为原因。元元,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负担,不用为了我去找什么借口,不爱就是不爱了,坦坦荡荡的知道了吗?”
这是元元完全没想到的结果,可是一字一句从秋景宣嘴里说出来了,他大大方方地说他还爱着自己,可是她,再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秋景宣继续吃手里的馒头,看着绵绵不断的雨幕,说道:“你可能察觉到,那天景柔流血昏厥,绝不是月事中暑那么简单,她是小产了。”
“是,我猜到了。”
“但那孩子不是你哥哥的,是我的一个护院。”秋景宣惨惨地笑着,“堂堂皇子妃红杏出墙珠胎暗结,我们兄妹真是把你项氏皇朝的脸都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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