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有了笑容。“笔能否借我。”
“请用。”我大方出借。
见她拉我的左手,在我手掌心写字,力道轻的缘故,感觉麻痒痒的。
“嘿,用你自己的手。”想收手,她牢牢捉住。
“就快好了。”她专心地在我手上“留字”,脸蛋靠得那样近,似要埋进我胸膛,只消低头,便见得她长睫不时煽动,模样煞是可人。
我不否认她这神态真是可爱,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想要引诱没有一个女人会用这笨拙的方式引诱男人,但这笨拙的方式又天杀的有效。
“好了,请看。”片刻,她放开我的手,又将笔插回我衣襟中。
我摊开手掌,那三个娟秀的字像刺青一样烙在掌中。
“田咏贤”三个字无比鲜明,恍如一朵开在夜里的昙花,香气浓郁得足以惊醒熟睡中的人。
我警惕自己:我只是来道个歉,并不想招惹她。
“这样算是初步认识了,对吗?”她问。
“可以算是。”我答。
她点点头。“再进一步认识,就算是朋友了,对吗?”她再问。
“可以那么说。”我答。
“那么,如果当了朋友,你就不会再欺负我了,是不是?”
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她在打什么算盘?我说:“不一定。”
她眼睛倏地大瞪。“为什么?”
“我才要问你,我何时欺负你?”我与她根本不相识,何来欺负之说?这指控太严厉,我从不欺负女人。
她一脸被我欺负的小媳妇样。“你的态度伤人。”
喔哦,原来我是伤到了她“脆弱”的心灵。
“我并没有招惹到你,你不该像对待敌人那样对我,那会让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事,而事实上我或许没有。”她的语气万分委屈,以为真做错了什么事的变成是我。
“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认为?我从来没有你说的那样恶劣。”
“也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笑道:“想太多的人总是自讨苦吃。”
“你看,你又来了!”
“我!”我又怎么了?
“你为何如此愤世嫉俗?”
我愤世嫉俗?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若是,也不针对你一人,我向来如此。”
她若有所悟,叹了叹:“看来以后跟你吵架一定很伤神……”
我打断她的幻想。“喂喂喂,我不跟女人吵架,尤其是你。”
我万万没料到,此后岁月里,我最常与她“吵”。也许也不是完全没料到,否则我不必如此着急想逃离她,不知是否因为我的心早已知道遇上她,我是一点抗拒的能力也没有……
她回眸。“你对我偏见甚深。”
“我看你对我的偏见才严重。”
“男人不该让女人吗?”
“现在讲求两性平等。”我才不让女人。
“不过仍只是假平等,你看看那些嘲弄两性问题的政客。”她说。
“那不关我们的事。”两性问题留给女性主义者去探讨吧,本人深入研究的兴趣不高。
“你看你,半句不离沙文作风……”
我投降了!这女人话匣子不开还不知她如此伶牙俐嘴。再与她扯下去,铁定没完没了,我匆匆起身,逃难似地下了车,逃开这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步行回住处,走马看花。
掌心微微发烫,摊掌一看,她留下的字迹赫赫然烙在掌心上
“田咏贤”啊……
但愿我逃得了这一劫难。
第5章
女人的笑容像一张网。
我不知道我这么像一只误入盘丝洞的昆虫。
一朵灿烂的笑容迎向我。
“这是什么?”
“你的笔,昨天掉在车上。”
我看着那只廉价的墨水笔,我早忘了它,也只有她记得。
讪讪地收进笔筒。“多谢。”
田小姐笑道:“不客气,上来找人,没想到在此遇见你,顺道送还。”她说着,转身走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走路的方式摇曳生姿。
从不觉得她特别美,此刻看来,感觉大大变调。一支走味的香水,是哪里不对劲?她的错,抑是我出了问题?
“这女孩还不错。”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一副我与他志同道合的样子。这位仁兄姓赵,与我同阶,未婚,花名在外,一堆女友时常置闲无人认领,亏他应付得来。
想到他也许开始打起田咏贤的主意,我不由得道:“你想招惹窝边草?”
他亦颇富幽默地答我:“吃得饱即可,谁管草儿长在什么地方。”
是,受教了,我八股。
看来此君是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不如闭嘴。
果然不出三日,便有风声传出
行销部的田咏贤变漂亮了。
依此再推
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
依此再推
田咏贤恋爱了。
再见到她,她穿着湖绿色上衣,白裙,一头长发绑成一束高高悬在头顶,随着步履摇曳,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那头黑发,看看是不是真的。
她看起来大方年轻。
她笑着走到我面前。“我看起来如何?”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但我含蓄地称赞:“你气色很好。”
“同事说我打扮太老成,帮我改造。”她说。
“你同事颇有眼光。”总比她成日那总灰蒙蒙的打扮好,但如此改变,却又招蜂引蝶。
“你欣不欣赏?”
女人打扮通常不是为了取悦自己。
“没有人会不欣赏。”我仿佛听见办公室里其他男性职员滴口水的声音。
她没有很得意,只是如释重负地吁了口长长的气。说:“不枉我花上这些时间。”我一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难懂。
直至同居六年,我还不敢保证自己已完全摸懂她的心思。
记得有一回我曾问她:“小赵追你追得勤,你怎么反而选了我?”
她白我一眼,答我曰:“因为我笨。”
她笨,所以选择跟我在一起。这是什么答案!损她还是损我?
我不甘心,同样的问题,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我又问了她一次。这次她却回答:她爱我。
所以我说这女人难懂。
不过难懂归难懂,也不完全无迹可循。
她第一次那样回答,是因为我们刚吵架我不晓得她为什么非得跟我吵不可,总之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她第二次的回答,则是在我将她吻得晕头转向之后。看来想要女人乖一些,是需要使一点下流手段的。
但是这手段偶尔也会失效,否则我们今天不会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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