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两杯酒往旁边一扔,两只墨玉杯迎来无妄之灾,当即碎得四分五裂。
杨晋还没从愠恼中回神,就见闻芊一面大步上前,一面解了肩头的斗篷朝后掷来,他愣了一愣,忙伸手接住。
她里面只穿了件袄裙,上白下红,很是单薄,每一步却沉稳有声。符敏尚不及反应,闻芊已经上了台阶,扣住她手腕朝跟前一拽,语气阴冷。
“谁告诉你杨家人不懂音律的?”
她睥睨无双地勾起一抹弧度,“就你这点琴技也好意思拿出来让人品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落雪听梅》早就是玩剩下的了。”
符敏暗暗咬牙抽手腕:“口气倒不小,你算杨家什么人?”
闻芊松开五指,解下那块锦衣卫的腰牌,啪一下响当当地拍在桌上。
“我杨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杨家人是怎么弹琴的——拿来。”
杨晋:“……”
果然是喝多了。
她一把将琵琶在掌中翻了个圈斜斜抱稳,偏头挑衅地冲符敏一笑,左手轻按住琵琶颈,右手五指在弦上拨过去。
刹那间,一连串干净的扫弦力拔山河般汹涌而来,顷刻席卷了满场静若处子的梅花,好似整片林子的枝头都跟着一股无形的劲风莫名的抖了抖。
连被冰封住的小镜湖也为之一颤。
符敏在看到闻芊取出腰牌时,只当她同杨凝半斤八两是个只会砍人的锦衣卫,可在这首武曲轮指的弦音蹦出之后,她才发觉了明显的差距,并且生起一个不安的念头——“这是个高手”。
杨晋并不是第一次听她弹这种激昂的曲子,但或许是在醉酒下,曲调显得更加放纵,铮铮裂帛声中有排山倒海的杀气,铿锵利落带着极强的节奏,一段几近疯狂的摇弦几乎引出数万场千军万马。
甚至在她抬手在琵琶上打节拍时,连四下里的观者也随之点了下头。
杨晋怀抱她的外袍,看着闻芊在这个只属于她的战场上大杀四方,气吞万里,好似天地洪荒皆可以踏在脚下,张狂得不可一世。
他看着看着,眸中便忍不住渐渐荡开笑意。
忽然,在这腾腾的杀气里混进了一缕悠扬的洞箫声,乍然听去虽和刀光剑影的弦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味,却意外的能融合在一起。
杨晋微微侧目,青石板路的尽头,有人持箫而来,玄色的长衫如云似雾。
尽管不知从哪儿来个想和鸣的,闻芊正玩得高兴,也不怎么搭理,仍按自己的节奏弹,只由得此人转换曲风想尽办法来配。
琴箫交织追逐,在最后的泛音里收了尾,留下长长的余声。
符敏像是已经呆住了,目光怔怔地盯着虚里看。
闻芊弹完了也没做出多高深的模样,随手将这把做工精致的琵琶又给她丢回了原处,侧过身倨傲道:“听到了?”
“我们杨家人练武曲,都是用刀鞘拨弦的。音律,你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宠姐姐。
百合无限好,只是生不了!
【……】
好吧,是实力宠夫!
看完这章应该可以明白我写的时候有多卡了吧……
毕竟是贼难写的弹乐器部分和姐姐这个贼难写的人设。
【我好像真是所有的姐姐都写得非常坎坷啊!一定是个魔咒……】
咳,磨完不堪回首,往后再来慢慢修。
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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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符敏让她这番直白的挑衅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咬着嘴唇半晌也没喵出一声。
“好曲, 好琴,好气势。”
亭外听得几下轻拍, 方才那持箫之人抚掌而来。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 二十五六的样子,身形瘦削, 骨子里透着股书生气, 笑起来时很有“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的风范。
四下里发怔的看客这瞬才回过神,忙抬手施礼叫了声“花先生”。
闻芊打量了一番, 总算放过符敏,吝啬地对他一点头。
“你的箫也不错。”
“承蒙……杨姑娘夸奖, 不敢当。”他谨慎地斟酌了下用词, 最后才笑着作揖,“在下花让。”
想起那请柬上落款的四个字,加之老庄主又早已仙逝, 那么这位估摸着就是主人家了。
对方客套完后,直起身子,满脸堆笑,“两位姑娘都是鄙人的客人, 今日赏花难得有雅兴,又何必互相伤了和气,权当是卖花某个面子,大家各让一步, 如何?”
原本就是符敏自己作了大死,看上去他像是来圆场的和事佬,其实却是不着痕迹的在帮符家解围。
反正要找麻烦也是杨晋忙活,闻芊泄了火,酒劲上头开始犯倦,揉了揉弹得发酸的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啊,让这位‘琴艺高超’的贵客,先给我家大小姐道个歉如何?”
“我才……”
符敏刚开了个头,就被身边的兄长拽住了。
大概是看到形势不对,小妹技不如人又的确理亏,男子很快鞠躬朝杨凝赔了个不是。
她只略一颔首,并未多言。
符敏红着眼睛,被自己兄长连喝带哄地拉走了。
花让这才收回视线,又再次作揖致歉,“符姑娘年纪尚小,难免有失分寸,方才那些话,还请杨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杨凝摇了摇头,宽宏大度地说了句无妨。
闻芊正接过杨晋递来的披风,目光却仍在打量他,半晌抱起胳膊问道:“我瞧你吹箫的指法有些不一样,先生从前是学笛子的吗?”
花让侧身来,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我久居云南,起初学的是‘夜箫’,后来才改吹洞箫的,夜箫吹时讲究轻缓,气韵绵长,所以一直还没改过习惯。”
她眼前蓦地一亮,“我听闻白苗族有箫名‘寥’,音色比寻常箫声柔美,还从未见识过,想不到花先生竟会吹?”
他很是谦逊:“只是略懂而已,姑娘若有兴趣,等改天得空了,我再安排专人奏与姑娘听。”
“既然如此,就麻烦先生了。”
“客气,客气……”
她二人一言一语,很快谈起古今名曲,琴棋书画,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杨晋在旁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摩挲着他腰牌上的纹路。
不知为什么,蓦地就想起很久之前初识闻芊时,她曾问过的一句话。
——“杨大人好音律么?”
那会儿他没往心里去,怎么回答的,如今也记不太清了。
石亭外的小花圃内,在被那段杀气腾腾的魔音席卷过后,此时寥寥几人的交谈声便尤为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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